誰能想到，眼睛一閉，一睜，她就在幾十年後了呢。

可是這裡真好啊，她抿着嘴笑，洋文挺不容易的，她底子差，在家時候還跟着晚上的視頻學習。

網絡是個好東西，好得不知道該怎麼誇了，可網上也是什麼都有，除了好的，自然也有些不好的。

想起網上那些關于韓慕冶的發言，大家讨論着影帝是不是開始走下坡路了，被資本抛棄了，否則怎麼拿了獎，反而去拍電視劇了呢？

什麼鄙視鍊，什麼咖位啊番位啊，莫梵花看得一知半解，但如今韓慕冶畢竟是她的老闆了，發她薪水的，她拿人錢财，當然要替人說話。

學着底下粉絲的發言，跟着教學步驟，在平台開了個賬号，又開始在超話簽到打榜。

别說，韓慕冶的粉絲還都很友善，特别願意教人，幾乎是手把手地教她怎麼操作，歡迎她也成為粉絲一員。

莫梵花一邊學習，一邊摸魚，手機輸入已經被她玩得很溜了，屏幕光線照在她的臉上，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微笑，一會兒又惡狠狠的，表情生動得不得了。

韓慕冶身體很疲憊，但精神長時間緊繃，一時間還放松不下來，一直也沒睡着，莫梵花手機一亮，他的眼睛就睜開了。

她和同齡的女孩子都不一樣，好像十分知道自己要什麼，人看起來脾氣很軟，可他也見過她厲害的時候，那雙眼睛裡就好像藏了一把刀。

“我吵到你了嗎？”發現他睜着眼，莫梵花不好意思地把手機屏幕關了，悄悄把腳放下，第一天就影響老闆睡眠，會扣錢嗎？

“沒事，反正我也睡不着。”韓慕冶實話實說，他隻有身體極度疲憊的時候才能稍微睡上那麼一會兒。

“這種狀态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工作的。”莫梵花嘴裡嘀咕着，把腳塞進鞋子裡，也不穿上，好像踩着拖鞋一樣，從前排的椅子走過來，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停在韓慕冶身邊。

看看車裡挺幹淨的，她毫不在乎地往地上一坐，“知道什麼是鬼見嗎？”

韓慕冶的眼神一動。

莫梵花縮在地上，抱起了腿，注視着前方，“以前吧我有一個同門的師兄弟，和我一樣，也是沒爹沒媽，逃難被師父撿來教了本事的，他十分有能耐，天生就能見陰陽。”

她好像不需要他接話，黑白分明的眼瞳仿佛穿過了這個空間，看着另一個地方，“因為他見鬼的本事，師父十分喜歡他，抓什麼孤魂野鬼都帶着他，因為他能比師父都早一步看見惡鬼啊，制敵于先嘛，同門裡都很服氣，誰都沒話說。”

韓慕冶沒有打斷她，也不追問，他知道她的故事還沒完，還會繼續講下去。

莫梵花舔了舔唇，“但他自己不喜歡，整日面色陰沉，别人對他說話，十句裡答不了五句，時日久了，大家都習慣了，師父說他是鬼見愁，見鬼仇。”

韓慕冶垂着眸，終于問道：“後來呢？”

怪不得說書的都喜歡别人問這麼一句，才往下說，這感覺确實不錯，莫梵花動動唇角，卻沒有笑意，“後來，時日一天天過去，他也一天天陰沉下去，整個人慢慢變了。

他看什麼都不覺得善，看什麼也都不覺得是惡，世間沒有因果，在他眼裡，自然也不再有善惡。”

他日日見鬼，比見人還多，那些惡事自然也比好事多。

他知道了，這個世上有時候人比鬼還惡，有時候鬼并不該死，人也并不一定值得活，可他卻要驅除不該死的鬼，去救那些本不該活的人。

值得嗎？他們配嗎？

他身為人的信念，在日積月累的見鬼之中逐漸崩塌。

“惡不足恐，善亦不足好。”韓慕冶忽然接話，“他活着覺得沒有意義，是善是惡，又怎麼樣呢，又和他有什麼關系呢？”

見鬼，成了鬼見，再無是非善惡之分，再沒有憐憫之心，再不信因果。

莫梵花一愣，“你知道？”

韓慕冶點點頭，“了解過一點。”

“那時候，人也不是人了。”他坐起來，毯子從身上滑下去，裡面是戲服的白色襯衣，已經皺了，他也不在乎。

“凝望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望你，見鬼多了，人也是會變的。”

到了那時候，心無善念，活人也變成了惡鬼。

她是在擔心他嗎？有一天他是不是也會成為她的同門那樣，不知道自己因何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