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好像有點熟悉感呢,她皺着眉,扼腕歎息。
兩個人一路走到市集邊上的綠化區,小花園裡,路燈昏黃,裡面彎彎繞繞,有小椅子可以坐,兩個小年輕站在椅子邊上抽煙,看到莫梵花過來,正好眼神相對,覺得她有點可愛,還對她笑一笑。
如今莫梵花由内而外都不一樣,眉眼彎彎,不說多驚豔,但第一眼就是那種特别有親和力的可愛女生。
她自己尚不自覺,隻覺得這兩人非常礙事,搖搖頭,繼續往裡走,兩個年輕人就在背後說了些不好聽的話,正編排着,一個高大身影走過來。
低着頭,黑色帽檐下輪廓分明,聲音也冷硬,讓他們把話再說一遍。
到底自己理虧,兩個人不吱聲了,掐了煙連忙擡腳就走。
莫梵花回轉過來,也不提剛才的插曲,“這裡正好,方向也好,視野也好。”不容易被别人發現。
正好避開人群,又可以把這些吃的給那女鬼嘗一嘗。
從斜挎包裡把之前沒用完的香燭悄悄點上,莫梵花也不敢太高調,跟着她的女鬼身上幾分怨氣幾分清明,時日久了,她的神志漸失,再等下去,真的要變成厲鬼。
“希望你的案件早日真相大白,你也能早日脫離痛苦,去你該去的地方。”
燒着香燭,莫梵花低低叨念,韓慕冶站在旁邊,看她自己想吃的東西也沒吃上幾口,都還在他手裡提着,原來,她是想把吃的送給這隻鬼嘗一嘗。
原來确實有這樣心思純淨的人,為一隻鬼勞心勞力。
韓慕冶自小見慣了厲鬼,時日久了,早已忘記原先的害怕,後來的厭惡和同情,就像給自己加了一層隔絕一切的屏障,逐漸麻木,他念心經,去拜佛,做到了修身養性,也做到了清心寡欲。
卻連人都不像了。
“吃了這些好吃的,你就多念着陽間一分好,多想想自己家裡的人對你的好,不要成為一隻惡鬼,好不好?”
雖然女鬼可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怨恨,她還是好像教育小朋友一樣,莫梵花的話讓韓慕冶揚起了嘴角,“她現在可能隻聽懂一半了,你說了有用嗎?”
他是懂得怎麼煞風景的,莫梵花抿着唇擡起眼睛瞪他,這時候隔着花壇,幾米開外有哭聲随風而來。
無法被壓下去的那種抽泣,還有男人的歎息,莫梵花回頭,看到兩個人站起來,他們全然沒有留意背後,兩個人互相攙扶着,渾然被一種悲傷和哀恸的情緒包圍。
淡淡的黑氣纏繞不去,有怨恨,有痛惜,那是一對中年男女,看樣子也許是夫妻,女人的卷發有陣子沒打理了,發卷松松地垂下來,就好像她已經沒有心思去顧及自己的儀表。
男人穿着襯衫西褲,大概本來也是講究的做派,現在卻胡子拉碴,有些狼狽和邋遢,兩個人一樣的憔悴,就像失了心魂。
“别哭了,要是哭有用的話,我就算眼睛哭瞎也值得,可沒用啊——”中年男人開頭還勸說,說到後來也哽咽起來,一句話都沒說完,尾音都在發顫。
“我還在想……要是那天不和佳佳吵架就好了,要是不讓她回學校就好了……”中年女人眼睛裡都是紅血絲,男人擺擺手,不讓她說下去。
“秀芳,你不能每天想着這件事,你不能把自己逼死啊,我們說好是出來散散心的。”
“可是看到這些孩子,我就想到佳佳……犯人還沒抓到,佳佳到底是怎麼沒的?為什麼啊?為什麼這件事要落在我們孩子的頭上啊?啊?!”
女人怔怔望着市集的方向,那麼多歡笑的年輕人,她的佳佳本來應該是其中之一的啊,為什麼呢?!為什麼偏偏是佳佳?
莫梵花心神一動,身邊吃着香火的女鬼緩緩轉過頭去,背後那對夫妻站在燈火餘光下,女鬼看見他們,鬼身忽然一陣顫動。
她張張嘴,沒有發出聲音,飄蕩過去的鬼影像是認出了什麼,想要抱住那對夫妻,卻撲了個空。
她不是人了,已經是鬼了。
是啊,她已經死了的。
渾渾噩噩的腦子裡有好多畫面,她又想起來,殺她的那個人——
她的身上被紮滿血洞,還被剪了舌頭,臨死前的絕望和恨意将她的神志吞沒,她看着自己被折成三段,塞進了行李箱,一路上,地面的小石子和輪子發出嗒嗒嗒的聲響,她被埋進了土裡。
好冷啊,她變成鬼,也覺得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