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聲厲喝之後,屋裡再也沒有傳出一點聲音,連拆牆的聲音都沒有,這很不合理。
朱長樂在外間,忐忑不安地等待。
會不會,其實虎妖一族是靠吃同類提升修為的?
他不是害了李寅寅嗎?
朱長樂自出生以來就被皇室視為祥瑞,吃得好住得好,還有紫微帝星虔誠的供養,還沒滿月就得了靈氣,能化成人形。
建國後在基層工作,除了過十幾年就要給自己編一套身世之外,别的什麼壞事都沒有幹過。
以前編制不需要考的時候,他就以老年模樣推薦年輕的自己頂職。
現在要考了,他都老老實實的去考,還報輔導班呢!
從來沒想過可以靠自己幾代人在市政系統裡的關系,就把崗位給安排了。
老實一輩子,一出事就出個大的。
朱長樂已經在想如果李寅寅真的出了事,他應該怎麼辦,怎麼向店裡的那幾人交待,要負什麼責任,不不不,也許考慮這一切都太早了,萬一安局長覺得吃同族的影響不好,一會兒開門就把他也給吃了滅口……
正想着,辦公室的門開了,露出安局長高大的身影,朱長樂整個人一個激靈:完了,李寅寅已經沒了,下一個就輪到他,不然局長為什麼會親自出來開門,讓助理讓他走不就行了。
朱長樂的聲音帶着哭腔:“我今年的考核指标還沒完成,你不能吃我!”
“誰要吃你?”李寅寅從安局長身後走出來,好奇地看着他。
朱長樂的小豆豆眼像見鬼一樣看着李寅寅,又看了看安局長,抽了抽鼻子,馬上從沙發上跳起來,連連道歉:“……那個,我剛才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安局長笑道:“看來是行政的工作很到位,溫度和沙發都很舒服。”
他側過身,誠懇地握住李寅寅的手:
“非常感謝你對我們局裡工作的支持,像你這樣的熱心市民,是我們開展工作的堅強後盾,後面的事情,還要麻煩你多費心,期待你的好消息。”
“沒問題,你也好好幹。”李寅寅用力搖了搖安局長的手,還像長輩對年輕小輩那樣,用另一隻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朱長樂怔怔地看着那兩隻如革命同志一般緊緊交握住的手,開始反思自己聽到的那句“幹你大爺的,劍來”可能是幻聽,又在思考兩虎之間的關系,難道,李寅寅是安局長的長輩?
再想到自己帶斧夜闖寵物店,朱長樂又緊張地開始搓手,太冒昧了。
朱長樂的豬蹄快要搓出火花了,才憋出三個字:“那個……錢……”
“不用給了,都是為了工作,你也不容易,以後有什麼需要,盡快開口,我們會盡全力幫你。”安局長溫和的聲音,慈愛的面容,把朱長樂給感動的眼淚汪汪。
出來之後,李寅寅徑直往山上走,朱長樂好奇地跟着她:“去哪裡?”
“看一塊碑,領悟一下精神。”李寅寅大步流星往上走,朱長樂跟在後面:“看那個皇帝寫的禦碑嗎?有什麼好看的,一輩子寫了四萬多首詩,沒一首是必考的。”
路過禦碑亭,李寅定卻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江畔絕壁被江水沖出大大小小的溶洞,灰白石灰岩之上錯落着墨綠色的石刻。
最終李寅寅在一塊石碑前停下腳步,那塊石碑的待遇不怎麼樣,就這麼在露天擱着,不像愛下江南皇帝寫的石碑,給修了一個雙層飛檐頂的亭子。
石碑上的字也很意識流:想一想,死不得
後面綴了三個字:陶行知
身為市政系統的在編人士,朱長樂當然知道這塊碑是什麼意思,1927年就立着了,從木碑到石碑,這塊碑勸許多想輕生的人放棄念頭。
現在在這輕生的人确實幾乎沒有,掉下去的都是翻過欄杆拍美照的遊客。
畢竟燕子矶公園門票八塊。
不是說八塊掏不起,是一旦沖動的念頭被打斷,那個勁就過了。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天要收的時候,想盡辦法不願意死。明明還能繼續活,又總會因為亂七八糟的原因想求死。”李寅寅的胳膊支在欄杆上,看着懸崖下的滾滾江水。
“誰說不是呢,二十年前,我們管理處一個人,車禍,高位截癱,真慘,頭兩年天天想着怎麼自殺。”
李寅寅表示理解:“幹什麼都得靠别人,沒有一點自主,确實過得難受。”
“不過他家裡人盯得緊,他一直沒成功,日子一天天的過,又活了十幾年,得了癌症,天天找偏方尋大師,各種彈出小廣告裡的仙丹妙藥都想試一試,還遇上了幾回詐騙,被騙了七八萬,還繼續信,就想着萬一是真的呢。”
李寅寅在戰争與饑荒中見過燦爛的光輝,也見過至極的陰暗。
有人可以為了壓根不認識的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