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大娘娘沒有說錯,你好歹有了皇後這個位子,物盡其用多好。反正你玩他跟玩狗似的,又不是什麼難事。”江扶英說,“就算心裡痛苦,面上也要占盡好處。”
“可我确實對大娘娘說的權利沒什麼興趣。”賀蘊珠放下青瓷茶盞,輕描淡寫,“我一無野心,二無才能,三則要什麼有什麼,這一輩子的大半東西都來之太易。所以我成不了呂雉,更做不了武曌。既然注定與她們不同,那麼就别亂學、反而給她們召怨。我要的東西也不多,也基本都得了,如今……便得過且過吧。”
她鳳眸中暗光一閃,沒有說出下一句話。
如今這世上,她隻有一個想要的人。既然想要,那她必須要得到。
江扶英聞言歎氣,沒有深究她的語氣,“好可惜啊。要是武皇拿了你這牌,不知道能提前多久稱帝。”
賀蘊珠聽了隻是笑笑,又說起别的。話過三巡,她心裡覺得差不多,神色便莊重起來:“扶英,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江扶英很少見她這麼認真,也正色:“你說,我都聽着。”
賀蘊珠輕輕呼出一口氣,随後湊近她耳畔,用僅兩人可聽的音量說了一句話。江扶英聽了隻是點頭,“嗯,你們小心一點就行。”她想正回身子,卻被賀蘊珠按住。
江扶英不解地望回去,對上賀蘊珠堅定的眼:“他可能會回去得很晚。”江扶英點點頭,覺得有點奇怪:“那你們多聊一會兒就是。”
賀蘊珠喉頭一動,“我的意思是,會傳熱水。”
江扶英不習慣這個隐晦的說法,她愣了一愣,回過神後瞪大雙眼:“你瘋了?”
她下意識握住身邊人的手腕,聲音壓的更低:“這種事正常人都忍不了的,更何況那姓趙的是皇帝。你有沒有想過後果?我可以借口不知情、再加上大娘娘,勉強也能保住一條命;可你和慕澈之的生死,誰也說不準,你知不知道?”
“你說的一切我早想好了。”賀蘊珠沒有掙開她,反而握住了她另一隻手,她擡眼與她對視:“我知道被發現的後果,可我不怕。為什麼他能三宮六院、而我隻能守着他一人過一輩子?為什麼我要忍耐欲望、克制親近我所愛的人?為什麼隻許他逼我、不許我反抗?扶英……我真的不甘心。”
耳邊轟鳴,江扶英被她的話驚到,一時竟不知該回些什麼。
賀蘊珠握緊她的手,仿佛想從她的手心中獲取幾分溫度、幾分力量。她的聲音在顫抖,卻無比堅定、一字一頓:“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我甯可痛苦地被賜死,也不要麻木地做皇後。”
賀蘊珠想起了她從前在深宮裡見過的各類娘子,麻木,平靜,卑微,謹慎……她們把整條性命都寄托在帝王虛無缥缈的寵愛上,因為她們别無選擇。她們被折斷了所有翅膀和傲骨,像個木頭人一樣活在這裡,而賀蘊珠絕不要變成這樣的人。
“後宮娘子在趙淮宴眼裡不過是個閑時逗弄的玩意兒、傳宗接代的工具,而我遲早也是。帝王的愛什麼都不算。我知道怎麼讓他對我好,可我并不确定這份好能有多久,更不知道我未來會不會被他馴服。”賀蘊珠直勾勾地望進江扶英的眼,“與其等到那一日,等到我成為他的奴才、整日靠他的施舍過活,還不如現在就死了。”
江扶英聽完全部,愣在了當場。她腦中不停回響着賀蘊珠的一句“甯可痛苦、不要麻木”,慢慢的,竟逐漸和她在現代聽過的呐喊高度重合。
賀蘊珠見江扶英久久不回,心下不免失望,可正當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時,卻被對方緊緊握住:“對。”
“你說的對。甯可痛苦,也不要麻木。”江扶英深吸一口氣,“你想做什麼,我幫你。”
賀蘊珠看着那雙手,淚水已經在眼中蔓延,可她還是不願擡頭,任憑濕意一點一滴地落在兩人相握的手背。它透過些許縫隙,滑進手心,沁入肌理。
江扶英慢慢地幫她擦去兩頰的眼淚,“你放心,我會告訴他的。”她頓了頓,撐起一個笑來:“诶,話說回來,你知不知道許墨琛這個人呀?”
話題轉的生硬無比,可賀蘊珠知道她是想讓自己别再傷心,也就跟着笑笑,擡起臉來:“知道的,一個冰塊似的大臣。”
“怪不得愛曬太陽。”江扶英一邊笑一邊給她遞帕子擦眼淚,“我的學堂不是辦起來了嗎?皇帝大概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就讓他那姓許的心腹來我這兒旁聽。按理說有帝命,他也能進來,可他特别古闆,說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隻在門口聽聲。”
賀蘊珠嗤笑出聲,“他這個人就愛裝正經,規矩體面一大堆。去年我進宮封後,他是最不樂意的,把我從頭到尾貶了一通。他要是能勸動趙淮宴放了我,我倒還能高看他一眼。可偏偏,他的話和出虛恭也沒甚分别。”
“我估摸着咱們倆他都厭煩至極。每每見到他,他都闆着一張死人臉,搞得像我欠他百兩黃金似的。”江扶英撇撇嘴,“第一次見面,我就和他吵了一架,本以為他有多厲害,結果還是被我三句打趴下。”
“你們為什麼會吵起來?”賀蘊珠來了興趣,“你又說了哪三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