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母親的本能反應,在說出“小産”二字時,兩滴淚瞬間從眼眶中滾落。
趙淮宴此時隻覺得呼吸困難。
這是他盼了整整一年的孩子,這是他和賀蘊珠血脈相連的孩子……可如今,他親手斷送了他。内心的悔恨如潮水般向自己撲來,幾乎淹沒了整個身體,心髒都在隐隐抽痛。
“官家?官家!”
眼見皇帝的臉色驟然慘白,捂着心口撐在床榻上,張太醫吓壞了,連聲呼喚上前幾步:“官家放寬心啊,您與娘娘年富力壯,不出幾年定是能再有孩子的!”
張允成面色亦不佳,坤甯殿的人根本不管皇帝的死活,隻知道看着皇後哭,他一個人撐場面不是什麼易事。自從賀蘊珠醒來,張允成便開始腳不沾地地忙活,到現在一口熱茶還沒喝上,又要安置突發“心疾”的皇帝。
這都是什麼事?
“張行安!”
他開始喊自己那争氣的徒弟。
…………
應蘭閣。
“皇後真的小産了?!”顧聽棠不敢置信,聲音顫抖,“她是皇後,怎麼會小産?”
坤甯殿的口風最嚴,如今過了三天,後宮衆人才明白賀蘊珠到底怎麼了。
衆妃原本隻是以為皇後是突發惡疾,官家擔心才辍朝三日專心照料,誰能想到她居然是小産?
顧聽棠無意識撫上自己小腹,“若皇後都能被人暗害,那我怎麼辦?我的這個孩子還能不能保住?賀蘊珠底子很好的,她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小産……”
胭脂也滿目慌張,她怕顧聽棠太過緊張傷了腹中胎兒,連忙拉住起身圍着桌子打轉的對面人:“娘子您可别亂動了,後宮的孩子必須小心謹慎,一個不注意就會丢了的。”
顧聽棠愣愣地被她拉坐下來,“對,我得小心一點,不能丢了孩子……”
胭脂剛松了一口氣,就有小宮人慌慌忙忙地闖了進來:“娘子,寶和郡君出事了!”
“娘子面前怎麼回話呢?亂叫什麼?!”胭脂嚴聲呵斥,那小宮人連忙跪下,怯聲回禀:“娘子,小張先生帶人去了寶和郡君那兒,說寶和郡君不敬皇後導緻娘娘小産,要廢了郡君、關她一輩子。郡君當場就說那主意都是娘子出的,就算要追究也是追究到娘子身上,如今小張先生已經帶人過來了……”
顧聽棠面色一白,胭脂也慌了神。
“是她?居然是張璇兒出了岔子……我不過是想要張璇兒借那人分寵,誰能想到張璇兒會把官家趕到坤甯殿?胭脂,我沒錯對不對?”
顧聽棠抓住胭脂的手,聲音裡已然帶了哭腔。
前幾日她得知自己有孕,心裡欣喜又害怕,便把一個樣貌與賀蘊珠有五分相似的内人送到了盟友張璇兒那裡,想着張璇兒能用那個内人留住皇帝。可誰知張璇兒竟如此蠢笨,不僅沒留住,還把人往外推!
剛在花房發現那内人時,顧聽棠隻覺得上天助她,可如今,顧聽棠追悔莫及!
胭脂還未出聲,閣門便被推開,張行安臉上沒了從前的溫潤笑意,他面無表情地走入閣中。
“臣見過顧娘子。敢問娘子,那位名為玉荷的内人,可是您送到庶人張氏那兒的?”
顧聽棠哪裡見過這種陣仗,當場就軟了半邊身子,胭脂搶着悲聲開口:“小張先生,我們娘子有孕在身,實在經不起這種折騰啊!”
張行安一愣,原本的話也不好再說出口。他茫然地回頭看向身後小黃門,卻隻見到了數張無措的臉。一時之間,張行安有些踟蹰:“那容臣去回禀官家。”他轉身,即将出門時,又随手指了一個内人:“勞煩姑娘去醫官局去找個太醫來。”
顧聽棠松了口氣,可呼吸依舊急促。
之後又是一陣混亂,不必多說。而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寶和郡君廢位,顧美人禁足,因“知情不報”,二位娘子身邊的内人女官通通被趕出宮。顧美人确診有孕,身邊卻隻有新來的不熟宮人。
“娘子,您的計謀果然有效。玉荷一來,皇後小産,張氏廢了,顧美人也殘半邊,那兩位王娘子不理世事,景壽郡君又是個悶葫蘆……如今,終于輪到您了。”
青衣内人笑着奉上燕窩羹,面若芙蓉的女子輕笑着接過,聲音溫柔:“是啊。入宮這樣久,總算可以好好争一回了。”
待她走至高位,她那繼母,還有兩位天真無邪的妹妹,都要順從謹慎地跪在她的面前、好好忏悔從前犯下的罪孽。
楊善儀低眉飲羹,眼中寒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