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好?”江扶英再也聽不下去,忍不住出聲,“高夫人,作為妻子,你真正需要的是丈夫的愛和尊重,才不是那種可有可無的體面。您有沒有想過,他到底是給你體面、還是給‘正室’體面?他給你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你這個人、還是為了他自己不被禦史彈劾、不被世人謾罵?”
高妙淑身體一震,她不敢置信地回頭,望着痛心不平的江扶英,觸及對方心疼又不解的目光,為丈夫想好的滿腹解釋再也無法說出口。多年的委屈和茫然突然化作淚水,洶湧而出。
江扶英心裡的憤怒仍未停止,她的聲音不算大,但語氣卻格外嚴肅:“高夫人,我們為什麼要比爛?那些借口納妾的、用七出休妻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高妙淑茫然無措,她抿唇垂淚:“可是,可是官人是我的夫君,我又能怎麼樣呢?我敬他,愛他,他亦沒有太過分。其實,我忍忍也就過去了,何必惹出什麼大動靜來?這千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沒道理就我一個事多……”
她用力抿唇,聲音很輕,有些顫抖:“爹爹說過,夫雖不賢,可妻不可不順。”
江扶英聽得目瞪口呆。
原來古今的區别也并不大,連話術都一樣——“都是這麼過來的”。
面對委屈,不就該狠狠反擊嗎?為什麼要忍?
賀蘊珠冷笑,連小腹都被氣得隐隐作痛:“那又怎麼樣?别人受什麼委屈我都不管,可你是我的親姐姐,我怎麼可能看你越陷越深?現在能夠出氣痛快,你為什麼還要再忍啊?”
高妙淑蹙眉,緩聲道:“小小,不要這麼說。湯家也算是家大業大,兩家還有利益往來,關系鬧僵了對誰都不好……”
賀蘊珠嗤笑一聲,語氣意外地平靜:“怎麼,他家還敢報複麼?湯家從來就不幹淨,到時幹脆一窩端,把高家摘出來,把他父母兩族都流放邊疆。既然出手,那就要下死手,絕不給對方留一絲一毫的反擊餘地。”
高妙淑變色,連忙出聲制止,小聲寬慰賀蘊珠。
最後,在高妙淑幾乎要落淚的請求下,賀蘊珠還是收回了“和離”的建議。
高妙淑身子不好,提前回了湯府,而江扶英卻被皇帝留在了禁中。
張允成傳話,說是皇後心情實在不好,讓她好好陪着。另外,若她有需求,可以與宮外——特指慕澈之通信,皇帝不會派人檢查。等她出了宮,女子學堂亦可以開第二個。
江扶英震驚,從前皇帝不是很讨厭自己麼?怎麼現在不僅允許信件往來、還讓她開第二個學堂?
不過,雖然心裡驚訝,但江扶英沒有事事刨根問底的強迫症,應了便主動離開。
張行安亦不是很明白,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低聲問了張允成:“可是師父,官家若是想讓娘娘快些好起來,何不留下郡夫人?畢竟郡夫人是娘娘的親表姐。”
他刻意沒提通信的事。
張允成同樣低聲回道:“郡夫人心腸軟,看了娘娘隻有傷心的道理,娘娘見姐姐難過,自己心裡怎麼能高興呢?此時還是江夫人陪着合适。”
張行安了然,“行安明白了。”他頓了頓,“可是話說回來,為何娘娘不給江夫人求一個诰命呢?”
張允成笑了笑:“或許江夫人可以自己掙诰命呢?行安,可不能把人看小了。”
張行安噢了噢,點點頭,若有所思。
兩人走在漫長的宮道上,一陣晚風拂來,張行安忍不住咳了咳。張允成微微側過頭來,“近日受了寒?”
他說着,往張行安身前站了站,擋住了一些風。
“沒事兒的師父,”張行安這時候沒了平日裡在衆人面前的闆正,笑得有了幾分小孩樣,“就是早上貪涼,去了件衣裳。本想到下午再換上,誰知道又忙起來了。”
張允成歎氣,眉頭微皺:“去年就說過你,春秋兩季不要貪涼不要貪涼。就算有春捂秋凍的說法,秋天也不應該少穿。”
張行安笑起來:“我記住了,師父放心,日後定不會了。”
張允成撇了眼四下,趁着沒人看見,輕輕一拍他後腦:“我信你的話?”
幞頭紋絲不動,張行安隻是笑:“師父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