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居所,燕奚停在門前,趁着祁蘭提着燈籠的燈光,逐字讀去:“踏、仙、居。”
有些好笑。燕奚追問道:“這是我起的?”
這幾日下來,祁蘭已經習慣了自家小姐重複的追問了,現下也耐心解釋:“是的小姐。原本叫流螢院,你不喜歡,吵着鬧着改成了如今的踏仙居。”
燕奚扯了一下嘴皮子,“父親母親沒有怪罪?”
祁蘭搖搖頭:“不算。侯爺和夫人将你面壁思過,結果小姐你偷偷自己給換了。侯爺和夫人令人來拿下,你就坐在上面護了整整一日,吃飯睡覺都不下來。侯爺和夫人便退一步,想着内院無外人參看,小姐你又……不喜旁人打擾,從無人進你院落,且今上年幼,不崇佛道二教,便勉強依了你。如今這名字,已用了兩年有餘。”
燕奚細算,如今她在小說内年齡應是十八,減去兩年便是十五、十六,那個時候可不就是中二病犯病時期嘛。
燕奚摸了摸自己的頭,微微擋了擋自己的臉,不知替誰尴尬。
她暗道:這麼看來燕父燕母真的對燕奚很愧疚,觸及封建道德底線的事燕奚都做出來了,他們竟然也是依了。
“那我們進去。”燕奚道。
她往前走一步,而身側的燈籠卻沒動。燕奚有些疑惑地望過去,在燈光的映照下,她看到祁蘭有些猶疑的目光。
她問道:“怎麼了?”
祁蘭停頓片刻,像是做了許久的思想準備,深吸一口氣,将燈籠輕放于地上,跪下朝燕奚叩首,一鼓作氣道:“小姐回去,可不可以不要再聽芳芷的話了。”
燕奚的腦子瞬間腦補出炮灰女配和她的惡毒侍女的一場大戲。
前幾日她還奇怪祁蘭雖懼怕她,但十分護主,且人心向善,從不仗勢欺人,也不參與她的行動。這種人待在炮灰女配身邊真不合适,且愈發彰顯原身燕奚的惡毒扭曲的三觀。
沒想到還有個叫芳芷的角色。按照名稱排位,應該是跟芳菲一樣的地位。按理說,炮灰女配最信任這種侍女了,就是不知,為何這次去寒山寺,她并未帶她前去。
想至此,燕奚心裡發虛,“祁蘭,你覺得我跟以前相比,有何變化?”
祁蘭思索了一下,“奴婢其實不常近身侍奉小姐,一般都是……芳芷姐姐侍奉。但奴婢也能看得出來,小姐雖然忘了很多東西,也确實有些變化,但性格基本跟以前一樣,愛嬉笑吵鬧,想一出是一出。”
燕奚指了指自己,“我……不壞嗎?現在,沒有變好嗎?”
聞言祁蘭反而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小姐本性真的不壞。以前奴婢總見小姐被挑唆後暴跳如雷,總說十分嫉妒讨厭大小姐,實際從未對大小姐做過一些真正傷害她的事情,反而隻是嘴上的讨厭讓府上人盡皆知。”
“而且。”祁蘭微弱的聲音再度在黑夜中響起,“小姐真的不壞。會給街頭流浪的乞丐和貓狗吃食的人,會壞到哪裡去。隻是小姐不喜歡跟府上的人玩罷了。”
燕奚稍稍一怔,竟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難道說,燕奚也是其心本善嗎?
燕奚稍稍往院子裡偏頭去看,隻見院中一片漆黑。可是,按照規矩,主子在外,婢女都該點燈奉院,守在房門前等着主子歸來。
這樣一看,燕奚确實不受待見。
燕奚将祁蘭扶了起來,聲音放輕,“今晚不回來了,我們去找阿姐。”
祁蘭有些訝異,依言道了句“是”,随着燕奚陡然轉了方向,朝燕聽雪的聽雪院走去。
她悄悄望了一眼燕奚,這才察覺到,寒山寺後,小姐是真的不一樣了。
似乎聽到什麼動靜,院子裡的一個婢子悠悠轉醒,看到遠處一些模糊的光亮,急忙喊了聲身側的婢子,“阿香,你快看看是不是二小姐回來了。”
被稱呼為阿香的婢子睜大她惺忪的睡眼,仔細朝翠紅指的方向望去,隻看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
她又閉上眼睛,“什麼都沒有。依照二小姐的性子,晚飯之後說不定又被罰跪祠堂了。憑什麼芳芷姐姐可以睡,我們要被派來守夜。反正小姐一時半會也回不來,我們先眯一會兒吧,等聽到動靜我們再喊芳芷姐。”
翠紅猶疑地又望了一眼,這次看到的景色同阿香一樣,便也放心睡去。
這邊,燕奚已經走到了聽雪院。
她本欲徑直踏進去找女主,然她聽見院内傳來男人的悶哼聲。
随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妹妹讓我略過此事不講,一來定是怕爹娘擔憂,二來應是不想節外生枝招惹權貴,還望守安也能保住今日的秘密。”
燕奚的腳步突然頓住,躲在門後,隻探出一頭,朝院内張望。
院内并不寬闊,靠門的一處種着一棵一人環臂不可圍的梧桐樹,樹幹粗壯,枝杈繁衆,新抽的嫩葉尚未長成,乖巧地垂在枝杈上,也足夠遮陰。
這棵樹下放着一張大理石桌,幾個石凳均勻地擺放在周圍,足以坐四五人。而此時,這張石桌旁便坐着兩人——燕聽雪和一名男子。在燕聽雪身側,還站在端藥的芳菲。
男人,真是一個極度敏感的信号。
燕奚蹲在門後仔細地瞧去,從腦海裡搜索這人的面貌,卻是無人對得上。可又實在眼熟,燕奚認真回想,忽然想到自己跳下馬車後,最後那一眼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