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奚眼前的光景逐漸扭曲,縮成至一個小點,同萬千光點一同閃過她的眼前,形成流動的星河。
頭頂上方,星河之上,四個無法忽視的大字告訴她,這裡是世界之外。
燕奚走近去瞧,那些一個個光點之間,清晰可辨的場景,是他們之間發生的故事,從尾到頭地回溯。
像是自己在自動流淌篩查出什麼有效回憶,它們一個個精準掠至燕奚眼前,再腳底抹油溜走,直至出現了一個寂寥的夜。
它停在燕奚眼前,靜靜流淌,似乎等她光臨。
燕奚如它所願,指尖輕點,打開了那段記憶。
是那個高樓,在元春夜,天幕上有彎鈎如弓的月,城區傳來細碎的噼啪聲,時不時有孔明燈飛上天幕,承着某一人的萬千期待。
這回燕奚看清了。
樓上提燈的少女孑然而立,燈照在手上的書卷,她遲疑念出了書的名姓——《聽雪》。
是燕聽雪的聽雪?
還是那首詞,“夜來聽雪曉來看,驚失卻塵寰”的“聽雪”?
燕奚放燈于腳下,掀開了第一頁。
故事自梅林驚鴻舞開始記載,引出男主、男二和她冒名頂替的妹妹,到内宅欺詐、針對、委屈、狼狽,列盡妹妹的惡毒奸邪,再到陰差陽錯,明媒正娶,娶到了對的人,清水宴驚鴻一舞,得了所有人青睐……
連她此時上樓的目的,欲做卻沒做的“壞事”,都記錄在冊。
事事件件瞧過去,她的心情已然不能用震愕來形容。
她好像窺得了一絲秘密——這個世界,是一人随意捏造,而所有人,都在圍着燕聽雪和顧寒霜轉。
她是,韓蕲亦是。
誰都不能得到燕聽雪,除了這個世界的主人公。
她第一反應不是相信,是驚恐有人發現她即将所為的秘密,站在燕聽雪的陣營,故意以此威脅她。
她繼續往後翻去,發現了自己的結局——
死于韓蕲之手。
是韓蕲的人。
是韓蕲的人在威脅她。
她如是想,忙收了手。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是不是他派來的近身照顧的婢子出賣了她,但此事她并未委托桑俞,她自是不可能知曉。
若真是他派人所寫故意恐吓她,又為何也給自己安排一個不圓滿的結局?他的結局比之她,不遑多讓。
到宴席時,她刻意看向韓蕲,卻見他無任何異常,瞧過來的目光是如往常般的探視。
她第一想法,是來自死亡的恐懼,又後知後覺地覺得他同樣令人悲憫。
這次她收了手,但燕聽雪還是出了事,這在她意料之外。
她望向韓蕲奔向燕聽雪的背影,隻覺得他可憐可悲。
若真如書中所言,他所做一切會同她一般,徒勞無功,徒增笑料。
她不想再攪進這場與燕聽雪有關的紛争裡,一個人興緻缺缺走向宮外,至昏暗道,才發覺一人提燈跟在身後良久。
明亮的燈照在前途,她的路一直亮着。
她回頭去探,微微愣神,是那個近身伺候的婢子。她并沒有留在宮闱,等着韓蕲的命令。
燕奚突然不知曉該說些什麼。
于是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的情緒需要消化,還是忌憚韓蕲的人,最終沒讓她跟在身後。
桑俞默默将她送至宮道明亮處,這才收了燈,停了步子。
燕奚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她複又打開書頁,借着街道柔和的燈光,翻到方才之事。
驚悚瞬間爬山她的腦門,頭皮發麻,她的雙手顫着,死死握着書頁,不敢讓它落在地上。
變了。
講她之事變了。
元春夜,罪魁禍首變了。
她記得清清楚楚!
方才書頁所寫,正是她自己!
她又仔仔細細地翻看一遍,确定的頁數,确定的劇情之後,講述的故事變了!
她那膽大妄想不可能實現的想法在此時具象化,清楚明白地告訴她,他們所處不過是仙人筆下随意誕生的三千世界之一,命賤如蝼蟻,随意他編排軌迹。
是仙人閑逛,不小心将此書遺失,正好被她這個渺如蜉蝣的人拾到,意外地瞧見了自己的一生。
她是憎恨的。
故事之中,她從出生便一直受苦。好不容易過了一些享受榮華富貴的好日子,再度讓她身陷囹圄,在年華正好的年紀見閻羅。
一年。
照書中所寫,她還有一年時月見此人間。
她十分驚恐,在得知自己的死期後,此後走的每一步,都在向死亡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