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奚去了明惠殿。
她總覺那裡會有一些,交纏于兩輩人之間的隐秘。
明惠殿依然沒有守人,燕奚推開門先去了祭堂。
祭堂正中央挂着惠敏長公主的畫像,燕奚這一次仔細去瞧,才發現落款是韓蕲的字。
這是她第二次來此祭堂,祭堂的貢品擺放依如那日,紋絲未動,想是她喜歡的。
她此舉不算禮貌,燕奚對着她的畫像虔誠拜了三拜。
巡遊過整個屋子,燕奚什麼也沒有發現,她不由便想到在夢中,那個設置于容故居的暗示。
這屋子裡,隻有這幅畫是韓蕲的,他撕過畫的,故而後來若他親筆,這幅畫先帝不會讓任何人動。
燕奚又朝顧瑢拜了三拜,将畫拿下,果然看到了後面的暗格。
她輕輕按動,将畫回歸原位。
側面的牆壁緩緩打開,望過去一片漆黑。
燕奚:小綠,給我點盞燈。
[收到。]
内裡的燃燭驟然亮起,燕奚循着路道進去,身後的牆壁複又複位,燕奚無心去管,一心往裡走。
裡面的區域并不大,同樣隻是一桌一榻,和一個放着諸多玩意兒的架子。
燕奚随手翻開一沓成卷的紙,上面是娟秀的字迹寫的閑練或書信。
最上頭,是韓荀的名字。
燕奚沒有去看。
她又往前看去,堆放的是一些折子,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安公文,上面有惠敏長公主詳細批閱的文字,字字寒暄,言真意濃。
剩餘的更雜亂,有紙鸢,有棋盤,有書籍,有衣物,有釣魚的線杆,有枯敗的桃枝,甚至有口脂、胭脂。
都是用過之物。
是韓蕲的收藏……不像。那些批閱的奏折和年少時寫給情郎的情話,都不像韓蕲可以尋得的。
是惠敏長公主自己的收藏……自不可能,不會有人想着将自己的衣物,丢棄的口脂胭脂再藏于一處偶爾探看。
燕奚從内裡出來,剛踏出明惠殿,便瞧見了來尋她的韓蕲。
她欲言又止,“如何?”
韓蕲道:“十月十七,奉旨成婚。”
她點了點頭,“這些日子你還會回府嗎?”
韓蕲:“這取決于你。”
“你不擔心靈華嗎?”
韓蕲不答反問:“你來此,想印證猜測?可正确?”
“自我認為八|九不離十。”她不打算瞞着,“所以,你如何救靈華?”
“看來你有法子了?”
“阿澤與靈華去歲不大,身量相似,若是替換,方法可行。”
“你舍得?”
“我不舍得。但靈華和阿澤都很重要。阿澤有他自己的勇謀,可以放在明處,靈華不可冒險,宜放暗處。”
“你是真覺得她能耐很大?”
燕奚微微聳肩:“不覺得,隻是穩妥為上。欲望一日不除會慢慢變成執念的。這麼多年她都沒動得了你,若是非要如今兵行險招,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按照原小說劇情,韓蕲被群起而攻讓顧寒霜取而代之的劇情能成功實現,前提條件是韓蕲越來越狠戾,燕奚亡于他之手是導火索,靈華中毒之事直接引起軒然大波,被群起讨伐,圍困京都,最後一把大火燒了明惠殿,自盡于明惠殿惠敏長公主牌位前。
而如今韓蕲并未失了民心,穩坐高位,掌實權柄,若俞太妃真于此事得失心瘋般非要如此行為,那真是自取滅亡。
而且也不知道,她兒子會不會依她。
畢竟前世也算,她兒子糊裡糊塗地被她推上了高位。
如今她讓顧寒霜直接獲得聖旨,他應當是暫時沒有反心的。
“顧瑢告訴你了些什麼?”
他最終還是問起了。
燕奚沉默了一瞬,望向他,半開玩笑:“她告訴我,她喜歡桃花,尤其城郊那十裡地,她喜歡重歲山,愛清明扶一人踏青,她喜歡在宮道禦園放紙鸢。她也告訴我,她很愛很愛她的孩子。”
“沒有最後一句。”
韓蕲握住她手往回走,嘴裡在刻闆地反駁,面色卻止不住柔和蕩漾起來。
燕奚悄悄觀察着他的臉色,也彎了唇。
“程澈人呢?”
“在春芳庭舞劍。我于他言,發洩完去抄經書。”
“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錢?”
韓蕲難得怔了一瞬,是因為,她說這話的語氣,同夢中那“你有暗衛嗎,可不可以借我幾日”,如出一轍。
他恍如夢中呓語,“要錢做什麼?”
她的手順勢攀上他的衣袖,“自有我的用途,肯定不是圖謀不軌,借我一些喽?”
那個字好像說出來極其艱難,他望向她期待的神色,思緒在心間左右掙紮,還是不忍:“準。”
那被滿足的期待。
那可能的抱憾終身。
那永遠回答不出的問題。
韓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