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自言叫妙真,聽了她的問題後,有些為難地搔了搔頭,回道:“施主要打聽空聞師兄的來曆?這有些難,不過鄙寺向來按入門的時間論長幼,貧僧有位師兄,法諱妙玄,是在空聞師兄之前皈依的,應當知道些細節。”
妙真踩着矮凳,逐一給海燈添了油,點了新的香,領着秦淩羽去找那位妙玄師兄。
她見沙彌幼小,不知其爹娘為何舍得讓他小小年紀削發出家,起了愛憐之心,道:“你離了那藥師殿,可會被師父發現,遭他責罰?若為了我連累你,就不好了。”
妙真走在前邊,新剃的頭上還冒着青色的發茬,圓乎乎的極是可愛,令她想起溪中圓潤的卵石,忍不住想摸上一把。
小沙彌應道:“師父和師兄們都去殿中上早課了,一時半會兒趕不回去。貧僧年紀還小,一聽見那些經文就會犯困。師父說貧僧悟道悟得還不夠,就算跟着聽頌,也難以進益,不如守在佛祖前,冥想一二便是好的。等貧僧長到善慧師兄他們那麼大時,應當就明白了。”
她覺得有趣,道:“雖然我得喚你一聲師父,但你年歲尚小,又不喜歡讀經,怎會動了入佛門的心思呢?”
妙真答:“貧僧和妙玄師兄,都是身在塵内的爹娘為求平安,送到寺中的。聽說貧僧小時,家人都在這裡的山中住。彼時山中有兩害,一名匪,二名伥。前者洗掠村落,後者啖小兒之肉為生。”
又是那伥鬼作祟的故事。
一個藍襟書生的身影浮現在她眼前。
是了,那夜半尚不眠的落魄書生,也自言家曾在這山中住。這小半日來都沒遇見他,許是趁日頭還早,忙着往山隘邊的家裡趕呢!
她怕繼續說下去會勾起小沙彌的傷心事,有意轉變了話頭,道:“小師父法諱取得甚好,想來你師父待你不錯。”
提起法諱,妙真紅了臉,羞赧道:“施主莫要再提了。這法諱雖然意頭好,卻有些女氣,善源師兄常拿這事開貧僧的玩笑呢。”
來到一處僧人居住的院落邊,妙真徑直走了進去,在一扇挂着草簾的門前站定,喊道:“妙玄師兄,你在這裡嗎?”
片刻後,一個年歲比妙真大不了多少的青皮頭從簾中鑽了出來,揪着他的耳朵就往室内走,少年老成地教訓起來:“妙真,你又不聽住持的話!寺裡現下是個什麼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還從藥師殿跑出來了?”
妙玄警惕地看着跟進來的秦淩羽,道:“施主來這裡做什麼?”
她見裡間床上躺着個年長的僧人,矮幾上還放着一碗藥,心下了然——歪打正着,這僧人正是昨日生了急病、未能值守千佛窟的善源!
系統:【這妙玄不如妙真好說話,隻怕會趕您出去,不如先将話說明白,留下來再說。】
為打消對方顧慮,她毫無掩飾道:“今天早些時候,我被一瘋僧攔住了去路,後來從善慧師父那裡得知,那瘋僧法諱空聞,本就有些瘋癫之症,偏偏今早犯了病……”
話音未落,妙玄皺眉道:“施主可是記錯了?空聞師弟一直都是個正常人,可不曾得過什麼瘋癫的隐疾。”
床上,從她進門起就一言不發的善源開口道:“施主能跟着妙真尋到這來,想必已經發覺師弟的不對勁了。誠如妙玄所言,師弟是最近才瘋的。”
妙玄急道:“師兄,你怎麼也忘了善慧師兄的叮囑?”
善源蒼白着臉,狡黠一笑,道:“貧僧掐指一算,算出善慧不在此地。嘴長在貧僧身上,還不能和有緣人說道說道了?”
善源本該和墜崖而死的空悟同班值守,卻因飲食有差導緻腹瀉不止,隻能在此處卧床休息。恰如妙真所言,善源為人親和,如果知道些當日的原委,就有可能為她提供思路。
善源道:“施主心有疑惑,貧僧亦是。前日用過晚膳後不久,貧僧便腹痛難忍。這其中定有什麼關竅,否則我那兩位師弟也不會不明不白地出了事。”
他見妙真耳朵紅得厲害,打趣道:“妙玄啊,我妙真師弟可就兩隻耳朵,若揪沒了,就算是藥師佛來了,也長不出來了。”
妙玄再警惕于她,也防不住善源的一張嘴。隻得松開揪着妙真耳朵的手,端着藥碗出去洗,臨走前氣呼呼地道:“我去找靜如師兄去!”
善源對剩下兩人解釋道:“師弟是刀子嘴,豆腐心。靜如應付空聞還來不及呢,怎有閑心來管我們。施主請坐,妙真,去倒杯茶來。”
妙真去倒茶,秦淩羽坐下道:“我心有疑問,是因這兩人出事的方式、說的話實在蹊跷。如今我有些猜測,但不知方向是否正确,煩請師父告知兩位師弟的來曆。”
善源盤膝而坐,回憶道:“空聞與空悟,是同一天進了山門的,說要拜見住持,剃發出家。”
系統:【如此說來,死者和瘋僧可能是舊識。】
她聽了系統提示,追問道:“他們是否互相認識?”
善源道:“入了佛門,就要舍棄塵世中的姓名。那段時間,梧山不是很太平,有爹娘送孩子受戒的,也有親人兄弟結伴而來。雖然不知道他們原來姓甚名誰,但二人應當認識。”
梧山不太平的事,來時路上她已聽妙真提過,便道:“師父說不太平,可是因為那兩兇?”
善源本以為她隻是個行腳商,沒料到她還知道這段故事,驚奇道:“聽施主口音,完全不是梧城中人,竟也知道這個?看來滄淮二州合力治匪的事情,已經傳揚開來了。”
妙真奉上茶水,小聲道:“這是我同施主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