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夢回三百多年前的蜀國。
他虧欠過很多人。
虧欠了自己的列祖列宗,虧欠了自己的子孫,虧欠了萬千對他給予厚望的百姓。
他知道的,他是一個失敗的帝王。
皇宮很大。
小時候他隻有七八歲,那時候他是無憂無慮的,可以任性的用墨硯磕破夫子的頭,即使夫子頭破血流,卻也隻敢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求孟陽恕罪。
他唯一怕的就是父皇。
威嚴的父皇不苟言笑,他犯錯了,父皇就會那戒尺打他的手,母後等人也不敢為他說話。
他終日隻知道玩耍,嬉鬧,有一次,他迷路了,他來到了一處荒廢了很久的偏殿。
沒有人敢踏足這偏殿。
偏殿裡雜草荒蕪,青石闆與青石闆的縫隙中都長了半人高的雜草。
他要進去,嬷嬷宮女等人跪地磕頭,求他不要進去。
他不聽。
宮女不敢打他,不敢罵他,也不敢攔着他,隻能任由他進去,隻是那些宮女,每個人臉上都是死灰一樣的色彩,所有宮女均是全身顫抖,不敢說話。
年長的嬷嬷尖銳的罵着這些宮女,道:“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向陛下禀告啊!!”
兩個發抖如篩子一樣宮女這才跑去請他的父皇。
偏殿很破舊,池子裡沒有水,假山上全是青苔,雕花戶牖失去了朱顔,上面全是蟲洞殘破不堪。
有琴聲。
他順着琴聲照過去,見到了一個白衣少年在彈琴。
那個白衣少年耳力過人,隻是他的臉上蒙着一層白绫,白绫遮住了他一半的臉,白绫下已經沒有了他眼睛的輪廓。
白衣少年有一頭漂亮的冷茶色頭發,發量多的讓人感動的想哭。
白衣少年年紀好像很小,比他大不了幾歲,可卻能有這精湛的琴藝,讓他微微有點吃驚。
琴聲停了。
白衣少年歎息一聲,說:“禍起雙子,殃及衆生,一念成魔,為禍百年。一切要開始了啊,可我無能為力。”
孟陽納悶,這四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他想不通,就不去想了,問:“你是誰?你怎麼住在這裡?”
白衣少年說:“你又是誰,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孟陽說:“我是孟陽,我跑來玩的。”
白衣少年一頓,問:“你爹叫什麼名字?”
孟陽報了他父親的名諱。
白衣少年說:“我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我住在這裡。”
孟陽心道:瞎說,皇宮内庭,除了父皇,隻有皇子、後妃才能住。
“那你為什麼臉上要蒙着白帶子呢?”
白衣少年淡淡笑了,說:“因為我的眼睛被人挖走了。”
孟陽好奇,問:“你怎麼能讓别人挖你眼睛呢?”
白衣少年沒有眼睛,但他卻像是看着孟陽一眼,說:“因為很多事情,都半點不由人,我們沒有選擇。掙紮半生,困苦半生,才會發現一切都如一場夢。明明還是少年,卻已經失意半生。”
孟陽一愣,他不明白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白衣少年說:“我們都沒有錯,錯的不是我們。隻是受苦的要是我們。”
孟陽問:“那是誰的錯呢?”
“這個問題沒有人知道,”白衣少年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憐憫,道:“我的眼睛看不到你們看到的東西,可卻能看到一些你們看不到的東西,我看到了大廈将傾,你将會是蜀國最後一個國主。所有人都無能為力。包括我。”
“不,你胡說!”孟陽氣的用小石子砸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沒有躲,小石子被少年從容不迫的接住,他依舊是沒有一絲表情,就那麼淡漠的坐着。
孟陽有一絲顫抖!
不!
不可能!
這個少年是個瞎子啊!這個少年沒有眼睛!!
他是怎麼看到石頭的?
他是怎麼接住石頭的?
他是人嗎?
突然,孟陽的父皇來了,他的父皇見到白衣少年的時候,臉色一變,接着他抱起孟陽,便匆匆帶着孟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