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
這個人也和她做一樣的事麼。
冉竹怔愣地想着,擡頭望望頭頂高懸的月。
皎皎銀盤,恰逢正南。
估摸着這個時候,還未到子時呢。也就是說,距她送走這尊佛,還未滿一日。
冉竹撩起裙擺,半蹲在窗台上道:“你不累的嗎。雖說兩個世界被打通了,但總歸是相隔萬裡,縱然你能禦風乘劍,也是極大的損耗。”
“上回是我心急,直接就過來了,”他認真解釋起來,“這次我用了飛行法器。”
這是法器不法器的問題嗎!
她闆起臉:“不管你用了什麼,你就不能明日再……”
“明日對我來說,有些遙遠,”他輕輕坐上窗沿,從上而下地望着她,眉眼溫柔,“這不,我若是再晚片刻,你又不見了。”
還有。
他害怕抱枕而眠。怕這一切不過隻是一場夢,睜開眼,就碎了。
又不見?
回憶順着他的話,不受控制地湧入冉竹的腦袋,瞬間警鈴大作。
她趕緊擡眸看他:“你弄錯了,我是真的不認識你。”
他一臉安靜,讨好般地垂下睫毛:“你再認真想想?”
可惜她很堅定,連眉梢都不曾皺一下:“不認識,不知道,沒見過!”
“阿竹,”他苦笑半聲,漆黑的眸看起來有些濕淋淋的,“我尋你百年,你一句不認識便想打發我,是不是對我太殘忍了。”
百年?
她到這個世界,明明才過來一月有餘。難道兩個世界的存在是不一緻的,時間流速才會如此千差萬别?
不知怎麼地,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弄得她七上八下的。好像是她個真渣女,欠了這位債主百八十年青春似的。
不管怎樣,都死鴨子嘴硬到現在了,必須剛住,總不能一下子就大河決堤。
該有的态度還是要有。
她昂起頭:“你自己都說是異世情緣了,我沒有記憶,不是很正常嗎。”
聽着她的話,少年臉色有些發白,在銀月之下,更顯得像一張蒼白的薄紙,輕輕一戳便破了似的。
他垂下眼,小心地看向她:“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怪你?”
她沒料到是這個反應,不禁訝然。
淮璃少有地嚴肅起來,連眸光裡都是鄭重:“對不起,今日的重逢太倉促,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賠罪……”
話音未落,一把匕首遞到了她跟前。
他徒手握着鋒利的白刃,刀尖向着自己,刀柄卻沖着她,緩緩搖了兩下,似乎在示意她伸手拿住。
“這……什麼?”冉竹吃了一驚。
“袖裡三尺雪,刀尖上我淬了毒。”
“袖裡……毒?”
她腦子發蒙,竟進入了短暫的宕機,什麼數據都讀不出來。
淮璃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似乎在說一件平平無奇的事情:“你若是還氣不過,便拿着這個,随便紮。”
冉竹整個人都懵了,不過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眼還眼,讓她報仇解氣的意思。
真好笑。這個世界的破設定,隻有她白月光100%被男主捅的,哪裡有她捅回去的份兒?
父親大人說得沒錯,這人是個瘋子無疑。
冉竹盯着他,像在看入院已久的病患:“你的精神狀态果然很美麗。”
他微笑看向她,遞來匕首的手一直支着,似乎在等待一個回答。
她拿過匕首,煞有介事地在他面前舞了一下。
少年的神色沒有絲毫改變,反而笑盈盈地瞧着她。月色在他黑眸裡化開,變成了淩淩水光。
這目光太過熾烈,看得她臉頰發燙。
無奈,她隻得将那“袖裡三尺雪”扔回去給他:“你說的破事我不記得,你的一廂情願什麼都不是。”
見她連撒氣都不肯,他臉色微微蒼白,俯下身,略顯狼狽的撿起了那雪白的匕首。
“我的确說過,‘我記得就行’,算是一廂情願吧。”他自嘲地笑了一聲,眼睛裡的光炙熱如故,卻絲毫沒有罷休的意思。
“這不就行了,”冉竹闆起臉,再硬起半副心腸,“既是一廂情願,憑什麼來管我。”
“可是尤清寒、他拉着你叫‘小竹子’,你也未曾否認,”他眼梢微紅,語氣也略微焦躁起來,“那我……”
“你想要什麼?”冉竹冷靜地打斷他。
他像被人當頭澆了瓢冷水,瑟縮了一下。黑眸如同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泥沼,散去了許多光,卻拼命斂着,不敢去看她。
的确,他沒有資格去束縛她。一個自由的、鮮活的、縱情肆意的她。
她不再是躺着寒冰棺中的回憶,不再是沒有靈魂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