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将山間樹葉吹得簌簌作響,沙沙的腳步聲在林子裡回蕩,林清婉與褚青雲一前一後走在下山的路上。
褚青雲自覺走在前面帶路,他腰上挎了一個自己的小包,背上背了一個丁靜給的大包。那個大包快跟他人一般大了,緻使他走起路來很别扭。
林清婉看着這個場景,頗有些忍俊不禁,她上前拍拍少年的肩:“給我吧。”
誰知褚青雲像被燙了一樣,猛地轉過身來連退幾步,他腳下一滑,身體失衡,被包袱扯着往地上摔。林清婉手明眼快地拉住他,沒讓他摔出個好歹來。褚青雲卻倏地甩開她的手,喊道:“别碰我!”
林清婉一驚,心底升起些許怪異。細看之下,少年的指尖在隐隐顫抖,額角還沁出了汗珠,黑發很快便濕哒哒黏在額頭。
褚青雲連喘了好幾口氣,回過神來後,沉默了須臾,他猶豫地咕哝:“我……”
林清婉靜靜等待他的下文,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他再次開口。不遠處停靠着一輛馬車,二人已經走到山腳,她索性越過褚青雲,朝着馬車的方向去:“算了,走吧。”
車夫向她行了個禮,林清婉颔首。她踏上馬車,掀起門簾,車内四壁絲綢裝裹,窗前輕紗妝點,座闆上鋪着厚厚的鹿皮絨毯,車内還有一張案幾,案上擺着茶和點心。
——四個字總結:盡顯奢華。
林清婉把點心嘗了個遍,在心裡為它們一一評價打分。
這個不甜,零分。
這個太甜了,零分。
這個甜度适中,滿分。
這個顔色不吉利,扔了。
她的評價标準是:生活已經已經夠苦了,吃的東西再不甜的話就沒法過了。但也不能太甜,水滿則溢,物極必反,其實就是齁得慌。所有跟不吉利沾邊的統統都要扔遠點,玄學也是一門學問。
褚青雲進來了,仍是坐得遠遠的。他把大包解下來,放在自己與林清婉的中間。
林清婉想:好不容易擺脫人設限制,如此大好機會可不能放過,我一定要聊點什麼來拯救一下安如磐石的好感度。
于是……
“今日學得如何?”此話一出口,林清婉便暗暗喊遭,莫非是年紀上來了?一見着小輩就會不由自主關心他的學業,不知他會作何想法,反正她自己非常讨厭别人問她這個問題。
褚青雲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說道:“還行。夫子說,‘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師妹問他,‘女兒家又該如何?’”
林清婉未曾料到他會對自己說這些,于是積極接話:“然後呢,夫子如何回答?”
褚青雲仍垂着眼眸,坐得端正,他說:“女兒家更應讀聖賢書,瞻九州景,如此才會不為奸人所累,不為柴米油鹽所困。您覺得呢?”
她覺得夫子的觀點真是十分超前,都快趕上她這個現代人了。身為男子,還是一個古代背景下的男子,思想先進程度超過不少21世紀的男人。
林清婉贊同道:“言之有理,希望小師妹以後如此言這般,逍遙自在,随性灑脫。”
不,從前的她絕不會認同此類觀點,更不會希望師妹變成這樣的人,她隻希望他們都能泯然衆生才好。
褚青雲擡眼,身體向後靠去,靜靜聆聽辘辘的車馬聲,他的後腦貼在柔軟的車壁上,随着馬車行進而微微晃動。
林清婉自覺無趣,掀起絲綢,欣賞窗外的風景。
一路無言。
車馬緩緩駛近貪狼城,城外戒備森嚴,守衛來回排查了好幾遍,才讓幾人進去。城内不是想象中的熱鬧,而是一片寂靜。現下不過戌時初,正是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但此刻街上行人寥寥無幾,周遭萬籁無聲。
在安靜環境的襯托下,車夫下轅的聲音猶為清晰,他把踏跺搬下馬車,躬身說:“林峰主,掌門所說之地便是此處。”
林清婉提起衣裙,踩着踏跺而下,應了聲“嗯”。在她後面,褚青雲背起大包走下來,人還沒站穩,車夫便迫不及待把踏跺端上去。
“那小的就先回去了,預祝峰主一帆風順。”車夫坐回車轅,甩鞭策馬,打道回府,一刻不停。
徒留林清婉、褚青雲二人,和一個大包,面面相觑,相顧無言。前者遙望寂寥長街,心中升起對未來的無限悲涼。
後者觀察師尊的反應,從她細碎的發絲都能看出濃濃的不靠譜,他仰望藍天,心中升起對小命的無限珍惜。
二人旁邊有一家小店,店前懸挂一面青色旗幟——“逍遙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