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您方才在笑什麼?”秋夭夭端起一個藥碗,雙手捧至她眼前,問道。
褚青雲和秋夭夭都守在林清婉床前,他們一直照看着她,偶然瞧見她笑了一下,笑得異常高興。
林清婉明白了,男主好感度達60隻是個夢,她竟還高興得笑出來了?夢裡光怪陸離,她隻依稀記得傳送失敗了,自己還被鎖鍊給捆了起來,其餘細節一概給忘了。
包括那位神秘男子。
咚咚咚——
窗外有一位老者,拿起剁骨刀在剁肉。
林清婉疑惑:“這是?”
秋夭夭說:“說來話長,昨夜師尊您暈倒之後,我和二師兄把您扶回貪狼城,城内一片混亂,那妖魔作亂,把我們住的客棧給踏平了,店裡的人……都死了。”
褚青雲接道:“中途碰上老伯,收留了我們。”
林清婉撐着手坐起身來,撕裂的傷口隐隐作痛,疼得她萬年不變的神情崩裂,擰起了眉心。秋夭夭忙上前來攙扶她:“師尊慢點。”
林清婉撐着秋夭夭的手跨出門檻,她走向老者,躬身一禮,溫聲道謝:“多謝老伯收留之恩,敢問如何稱呼?”
老者滿頭銀絲,如被霜雪覆蓋,他臉上皺紋橫生,布滿歲月的痕迹。老伯見着她過來,立時放下手中剁骨刀,又見她彎身作禮,他雙手當即往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想扶林清婉起身,手伸至半道卻退了回來,像是擔心弄髒她的衣裳。
老伯沖林清婉揚起笑容,眼中漾起些許慈愛,他笑起來時,仿佛面上的皺紋也跟着舒展開來,看起來很和藹。
他并未說話,卻一直笑着。老伯對林清婉做了個進屋的手勢,随後自己率先邁進小木屋。他取出發黃的紙筆,執筆寫下幾行話:“浮萍漂泊本無根,天涯遊子君莫問。吾口不能言,稱我啞伯便可。”
他的字迹剛勁有力,筆鋒所至,盡顯風骨。
啞伯再次提筆:“寒舍破舊,望女公子莫嫌,吾身老矣,若有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啞伯給我等容身之處已是萬分感激,豈敢有所不滿。晚輩姓林,名清婉,本是來貪狼城除魔,不想魔未除到,亂也未平。”林清婉垂下眼眸,低聲說道。
褚青雲站在她身側,聞言偏頭看了她一眼。
啞伯眼底聚起憂意,他緩緩搖了搖頭,執筆寫道:“女公子身受重傷,萬萬不必自責,除魔衛道之事實在兇險,不能勉強。”
不知是否是錯覺,林清婉總覺着她報上姓名後,啞伯的目光便越發慈祥,慈祥之外,還有淡淡悲傷。
啞伯頓了良久,宛如陷入久遠記憶中,他的眼眶裡已不知不覺盈滿淚水。一陣微風拂過,吹起桌上泛黃的麻紙,啞伯壓下麻紙一角,寫道:“吾有一女,聰慧可愛,名裡亦有‘婉’字。”
他又沉默了許久,筆懸在空中,滴了好大一點墨下來,墨在紙上不斷擴散,啞伯凝望着這點洇開的墨迹,落筆寫下:“天正十八年,魔域複興,與之接壤的文曲城遭受饑荒,吾女年僅八齡,無食至死。”
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深深的痕迹,就像是在刻下他心中那些無法抹去的記憶。每一筆落下,都似在揭開一道道舊日的傷疤。一筆一畫盡顯沉重,承載着他内心無盡的哀傷。
衆人啞然。
在魔族肆虐的饑荒之年,大人存活尚且艱難,何況稚子。
一滴渾濁的淚水無聲落在紙上,墨迹被暈染開來,原本清晰的字迹變得模糊。啞伯再次提筆:“她若存世,今應與女公子年相若矣。睹君之容,辄憶吾女之貌。”
“若不覺冒犯,可否以婉丫頭相稱?”
秋夭夭與褚青雲一齊瞅向林清婉。
林清婉的眼神透過泛黃的麻紙,少頃,她抿唇笑道:“無妨,啞伯随意稱呼即可。”
在現實世界中,林清婉從未見過她的母親,爺爺奶奶也對她不聞不問。她隻有一個情感淡漠的父親,他忙于工作,常年在外,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面。林清婉與他之間的聯系,隻有銀行卡上冰冷的打錢記錄,和逢年過節她單方面的問候。
她總是獨自一人,面對着空蕩蕩的房間,發送着一條條無人回應的祝福。
小時候,林清婉常常在街頭巷尾看見其他父母陪孩子玩鬧的場景,每當這時,她總會不自覺停下腳步,駐足觀望。
那份充滿溫暖的歡聲笑語,或許是她永遠無法觸及的夢。
在林清婉畢業後,父親的秘書給她安排了一個工作。她不知出于什麼心理,拒絕了他,轉而随便找了一家小公司上班。
算命的說她六親緣淺,想來也是。
萬千思緒萦繞在心頭,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林清婉低垂着眼眸,擡起時正好捉住褚青雲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