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燈下,朦胧的光圈暈染在男人墨色的柔順發頂,端是一副清風霁月、和光同塵的慈悲神仙模樣,他身上普通至極的白T恤也仿佛自動變成了不染塵埃的仙袍。
就連工作在美人如雲的娛樂圈裡的巫青禾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容色之尖,今日所觀看的偶像爆劇小鮮肉男主在眼前之人的對比下成為了渣渣,庸脂俗粉不值得一提。
她有預感,如果他能進入那個圈子,無論他做什麼,或者說什麼都不用做,其他人都能給他捧成神。
可巫青禾終究不是貪色之人,即使被眼前人的春華之貌給晃了一下眼,但也很快能抽回神來。
畢竟,現在對于她來說,最重要的是男人腳下的那個流浪漢。
見巫青禾很快從自己身上挪開視線,注意落到他腳下去。男人清亮的雙眸黯淡了一瞬,長而直的睫毛垂落,視線一并涼涼落在自己腳下。
他宛如努力想要吸引主人注意力,可見到主人還是被其他無關要緊的事情所耽擱住而失落垂尾的狗狗。
在巫青禾看不到的角落,男人腳下的力氣又暗自重上幾分,地上的流浪漢也承受不住這加大的力道,猛地咳嗽一大串。
巫青禾被沒有預兆的流浪漢動作給驚乍吓一跳,腳步下意識往後倒退一步。
“對不起。”
男人光速道歉,他意識到是自己的行為導緻吓到了對面的女人。
“沒、沒關系……”巫青禾擡眼打量着他,聲音還有些餘驚過後的輕澀:“應該是我要謝謝你。”
見巫青禾的視線又轉移到自己身上來,男人身上不甚明顯的郁氣終于一散,如雨過天晴般,聽到女人的道謝,他更是微揚下巴,得意高興極了,渾身周邊宛如撒上了粉色花花。
這人……看起來有些不太聰明啊……
巫青禾閃過無數思緒的腦海裡突兀地冒出這個想法,這一想,男人剛剛的仙人濾鏡就□□得粉碎。
但這一句吐槽她自然不會當着救命恩人的面說出來的。
而且,孩子人傻但是力氣大啊。
巫青禾滿意看着想要拼命撲騰卻無濟于事的流浪漢,手裡遲遲沒有撥通過去的電話也在這一刻接通了。
“您好,這裡是天心區警局,請問有什麼能幫助你的嗎?”
巫青禾将手機擡放在耳邊,聲線雖然還有些劇烈運動過後的顫抖,但語氣格外清晰平靜。
她說:“你好,我要報警,有人尾随并意圖傷害我。”
對話那頭的女警立馬就警惕起來了,她語速極快且帶着一定的安撫語氣:“您現在是否安全?身邊是否有同伴,您在哪裡,我們馬上趕到,請盡量不要跟嫌疑人起正面沖突。”
巫青禾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現在暫時安全了,我在清酒巷,有人救了我,他……”
巫青禾握着電話的手一緊,聲音微頓,視線透過厚重的鏡片看向對面暗戳戳又踩了流浪漢幾腳的男人,她終于意識直到現在,她都還不清楚男人的身份。
“先生,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巫青禾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詢問道,語氣客套又禮貌。
“我?”
男人指了指自己,他像是終于等到這一刻的到來,唇角微彎,聲音如水波般柔和。
“我姓遲。”
他緩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墨眸如隔雲霧,晃隔如世。
“……名逢春。”
月光下,他清冷如仙人,不似真人。
遲……逢春?
巫青禾微微怔,就連電話那頭女警的聲音都模糊了起來。
她是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不然,她怎麼會對這個名字莫名感到熟悉?
仿佛曾經有人在自己耳邊念過無數遍。
*
【來,小禾跟着外婆一起背——】
強壯有力的中年婦女将乖巧的小女孩攏在自己溫暖的臂彎裡,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這一刻卻溫柔似水,或許是擔心小女孩跟不上,她一字一句地緩緩道來。
【天地回春律,山川掃積陰。】
青山裡,家門口,春風徐徐吹來,小女孩安靜蜷縮在婦女的懷抱裡,手裡抓着心愛的布偶娃娃,她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好奇與不解。
【外婆,我們為什麼要背這個?】
婦女爽朗笑了笑,眼角的細紋如雲朵般綿軟,她寬大且暖烘烘的手掌輕輕壓在女孩柔軟的頭頂,揉了揉。
【外婆也不知道啊,外婆小時候也是這麼背過來的,作為巫家人都要背,這是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
小女孩晃了晃頭,稚嫩的聲音清晰吐出,她完整背出了婦女剛剛說出來的那一句。
見女孩如此聰慧,婦女笑容更加開朗,她帶着繭子的手撫摸過女孩細嫩的臉蛋,用着女性獨有的柔和語氣輕哄道。
【小禾怎麼這麼聰明,不會是文曲星下凡吧?】
女孩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她還是指出了婦女思想上的錯誤,稚氣的聲音搭配着超乎年齡的成熟語氣,有種意外的反差萌。
【外婆,你又封建迷信了,老師教過我,這個世界沒有神。】
【哦,是嗎?】婦女即使被懷裡寵愛的孫女反駁也沒有生氣,她彎了彎眼,唇角微揚,周身氣質如同大地般敦厚包容。
下午的陽光正烈,她們就躲在綠蔭下乘涼,蟬聲鳴長,無聊的春日也就這樣被一來一回的對話給消磨過去。
而在婦女的背後,大敞開來的大屋堂裡,正中央位置的神龛木像被靜靜擺放在高處,在木像下三寸位置,三支檀木香火無聲燃燒着,灰落滿整個香爐。
縷縷青煙随着春風一齊飛出屋堂,飄向晴朗無雲的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