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剔透,如秋水白玉所鍛,又似引山間霧氣所融的一柄輕劍,劍柄紋飾精巧,劍身看似纖薄脆弱,卻蘊着不可直視的鋒利寒芒。
眼下這把兼具華美與鋒芒的利器,就這樣折斷棺中,通身靈氣不再,隻餘下一片黯淡。
玄微這人真死了?
萬俟逐鹿挑眉。
修士與本命法寶同生共死,即便劍斷人未死,想要解開與本命法寶的聯系也要遭受反噬,付出不小的代價。
費這麼大勁兒,傷還沒好全就接連受反噬,隻為把他引入一個拙劣的陷阱,想也知道不可能。
但他怎麼就是不信呢?
不是他多疑,而是他對自己有着絕對自信。
能與他勢均力敵多年的對手,怎麼可能死得如此輕易?
心中有了決斷,萬俟逐鹿哼笑一聲,擡起手打了個響指。
這一聲似驚醒衆人,溫長老喝道:“結陣!”
鋪天蓋地的靈光眨眼籠罩了山頭。
可他們仍是慢了一步。
潛伏在棺椁附近的陰影仿佛受到某種召喚,如宣紙上洇開的濃墨,由細細長長的一條轉瞬擴大至整間靈堂。
等漆黑不見光的陰影散去,靈堂還是靈堂的模樣,隻是棺材中的斷劍與一身缟素的女人消失不見。
衆人定睛一看,魔尊正一手不輕不重掐着曲雲織的脖頸,任憑她難受地掙紮,修長五指也如鐵鉗般紋絲未動,而另一隻手上正抛接把玩着那柄斷劍。
“人和劍我就帶走了。”
萬俟逐鹿沒打算和修士們正面動手,他來此的目的隻是探明玄微之死的虛實。
青雲劍拿回去研究一二,至于這人,好歹也是死對頭的結發妻子,從她口中能總問出點有用的東西。
再者萬一玄微真的沒死,而是隐匿起來。
他就不信天底下有幾個人能忍得住奪妻之恨。
“站住!”溫從聲怒斥。
随即一道陣法産生的驚雷狠狠劈在魔尊腳下。
萬俟逐鹿緩緩回頭,眉間隐現不耐。
溫從聲苦口婆心,“老夫知你與玄微的恩怨,可禍不及家人,曲夫人一介弱女子,不至于礙了你的眼吧?”
他眼饞人家遺産是一回事,玄微仙君的遺孀被魔尊擄走又是另一回事。
再怎麼也不能看着小輩落入魔窟。
萬俟逐鹿眼眸微眯,熟悉他的魔族知道這是懶得糾纏下去的征兆,“你們人族的規矩與我何幹?”
語畢,不等他說什麼,他帶來的魔族手下已自發攔住陣法攻擊,替他開路。
魔尊手一松,青雲劍落入腳下的影子,仿若沉進深不見底的泥潭,他随手封了曲雲織的經脈,将人往肩上一抗。
萬俟逐鹿閑庭信步行走在交織的靈光中,肩上那人一動未動,像是知道無能為力索性認命,柔軟的身軀如一條慵懶搭在樹幹的蛇,鼻尖還能隐約嗅到一陣幽冷香氣。
并不算多麼馥郁,卻清冽好聞。
魔尊身形微頓,不适應地偏過頭,想着速戰速決,腳下影子感知到他的心意迅速向外擴張,如同輕柔覆下的夜幕,周遭景色轉瞬白晝入夜,将在場的魔族也納入其中。
在萬俟逐鹿即将踏入黑暗前,溫從聲澀聲問道:“你究竟想對曲夫人做什麼?”
卻見那年少疏狂的魔尊沉思片刻,擺出一張故作兇惡的臉,像是刻意吓唬小孩那樣。
“吃了?”
突兀的深夜散去,魔族一行人已不見蹤影。
玉京峰上的衆人卻比參加葬禮時,更為如喪考妣了。
上清仙宗第一人,玄微仙君的葬禮上任由魔尊闖入,不僅帶走了仙君本命法寶,就連遺孀都被擄了去。
簡直是奇恥大辱,仙宗顔面何在!
凝滞的寂靜中,忽有一弟子義憤填膺地站出來,“絕不能讓魔尊再猖狂下去!”
“在場參加葬禮的諸位,平日裡都受到過仙君照拂,我們難道能眼睜睜看着他心愛的女子落入魔族之手嗎?”
他手中長劍一聲嗡鳴,铮然劍鳴聲響徹長空,一掃衆人心頭陰翳,“此次是我們猝不及防才讓魔族鑽了空子,往後絕不能讓今日之事重演!”
弟子躬身向衆修士行禮,誠懇道:“為時尚且不晚,煩請諸位助在下一臂之力,救曲夫人于危難中。”
“好!”修士們連聲附和,壓抑的鬥志被再度點燃。
溫從聲在一旁看着,本是為仙宗後繼有人感到欣慰,突然琢磨過味來。
這群人原先也打着跟他一樣的算盤,意圖謀奪人家遺産,怎麼現在變得大義凜然了起來?
他望向那弟子的眼神逐漸古怪。
打着營救玄微遺孀的名義,順理成章收攏這一盤散沙各懷心思的勢力,不管人最終有沒有救回來,這筆遺産都能因他的功勞分他一份,還得了個不錯的名聲。
如此天賜良機他怎麼就沒能把握住!
溫從聲心下止不住地懊惱,忿忿不平地想——
年輕人不講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