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發瘋似的撕扯碎布片的間隙,忽而聽到了自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哒、哒、哒。
很輕,并不急促,卻宛如陰魂不散的喪鐘。
浮玉霎時間渾身血液都冷了,僵硬在原地,蓦地開始細細密密地顫抖。
追兵不是都走了嗎?為何還會出現?
不對,腳步聲隻有一個,可能是個路人,也可能是個落單的衛兵。
那就殺了他,然後趕緊逃!
浮玉猝然轉身,視線尚未捕捉到來人的身影,就惡狠狠撲了上去。
他眼中猩紅一片,滿腦子隻剩下走投無路被逼出的殺意,化成魔族本相,指甲尖利,獠牙粗長,渾身逐漸覆上毛發,俨然一隻粗蠻的野獸。
即将一口咬斷來人的脖頸前,他的下巴被卡住。
浮玉拼盡全力地掙紮,他本就因逃亡受了傷,沒時間補充體力,方才的爆發已經是最後的力氣,隻能無助又絕望地揮舞着軟綿綿的手臂,渴盼自己的指甲還能對來人造成一星半點的傷害。
他口齒無法閉合,涎水滑落嘴角,喉嚨裡溢出近似于哽咽的嗚嗚聲,猩紅的眼早已盈滿恐懼的淚水。
卻忽然,他聽到來人含着歎息的嗓音。
“真是可憐,這些日子受苦了吧?”
來人松開卡住他下巴的手,轉而來到他頭頂,在他緊閉雙眼以為自己就要命喪當場時,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已經沒關系了,跟我來,我帶你走。”
浮玉愣住,直到好半晌,他睜開一雙迷蒙淚眼。
視野被水霧模糊,他看不清來人的面容,但那一定是一張宛若天神的臉。
不是救他于水火的天神,還能有誰呢?
浮玉跪倒在地上,失聲嚎啕。
*
“我一查才知,守舊派竟已被滲透至此。”希辰向上首的魔尊彙報。
他底氣不如以往足了,自己曾報以信賴的地方是神族另一個後花園,而他眼瞎,被蒙騙了不知多少年。
萬俟逐鹿問,“那麼抓捕工作進行得如何?”
希辰神色愈發羞愧,“他們在王城紮根多年,對這裡的了解一點不比我們少。”
“衛兵們的搜捕很不順利,每每尋到神族奸細的蹤迹,下一刻總是能被他們逃走,然後再難覓影蹤。”
萬俟逐鹿嫌棄地看他一眼,“沒用的東西。”
希辰默默攥緊了五指,可魔尊這話說的沒錯,是他無能,隻得忍下這口氣。
萬俟逐鹿怼他怼得神清氣爽,還不忘告知,“本尊已修書一封給了段幹鴻,回信中他也答應了和談。”
他下了最後通牒,“七日後本尊将會出城,在此期限内将神族奸細一網打盡。”
希辰沒想到他動作如此之快,倒顯得自己更加無用。
他應了聲,“是。”
藏得深又如何,不過一群甕中之鼈。
“你什麼時候與段幹鴻談好了?”等隻剩下她與魔尊二人,曲雲織開口問道。
萬俟逐鹿回答,“就在希辰歸順後不就,即便段幹鴻與邊境魔族彙合,也無法同時應對我與守舊派。”
他這才有和談的底氣。
“條件是什麼?”曲雲織抱臂,敏銳指出最有可能的結果,“難不成是把我交出去?”
當初正是她暗中作為,成了魔尊與激進派決裂的導火索。
萬俟逐鹿往椅背上一仰,“我怎會舍得把你交出去?”
曲雲織好似信了這話,主動上前,替他理了理鬓發,指尖觸到一縷金鍊,撞出銀鈴般的脆聲。
“真是可憐。”
萬俟逐鹿緩緩地冒出一個“?”
“不是說你,而是那群神族奸細。”曲雲織語調仿若歎息,“宛如縮在地洞裡的兔子,還不知道七日之内就該被煙熏火燎地處決。”
她再一次說:“真是可憐。”
萬俟逐鹿歪了下腦袋。
奇怪,她是這麼同情心泛濫的性格嗎?
*
七日後是最好的時機。
屆時魔尊将會外出與段幹鴻和談,王城守備空虛,她足以将神族奸細送出城外。
曲雲織倒不是多麼想幫這群神族奸細,她隻是需要得到他們腦子裡關于神族的情報。
神族居于雲上天,不得下界。
而她長遠的目标裡,就有一項是得到神族的鴻蒙至寶。
到時候她需要冒險與這□□細見一面,在他們識海裡種下自己的印記。
上次動用傀儡術,曲雲織順藤摸瓜揪出了激進派其中一個據點,借此讓激進派與魔尊離了心。
她本該暴露自己擁有某種獲得魔宮外情報的手段,好在她及時選擇斷尾求生,放棄幾個傀儡,讓魔尊誤以為她是憑借幾條線索推理出據點存在的。
但這一次送神族奸細出城,傀儡術隻怕瞞不住。
無妨,隻要傀儡們出了王城,她依舊能遠程操控。
若是能順帶破壞魔尊此次與激進派的和談,那就更好了。
曲雲織在腦海裡拟定着計劃。
出神間,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嗓音,生疏而冷淡,屬于魔尊指派給她的暗衛。
“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