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仙宗現狀如何了?”
曲雲織撩了下簾子,收回遠眺窗外的目光,在确認四周無人後,将心底的話問出了口。
她身後,站着一道粗布麻衣的瘦小身影,聞言并不急着作答,而是雙手掬起一捧清水往臉上一潑,抽出架子上搭的布巾擦幹淨污漬。
步妄語随手放下巾帕,睜開一雙金綠異瞳,面上神色與方才的木讷溫順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他細細打量曲雲織的背影,又往這間寝宮掃了一圈,心中有了大緻判斷,才慢悠悠嗤笑了一聲。
“一切如常,至于更多内幕,就不是以我的身份能知道的了。”
曲雲織乍一聽有些刻薄的聲線,轉過頭,被這人魔混血的少年一番變臉的本事給驚到。
原以為這是個飽受欺淩的凄慘小孩,但當他擦幹淨臉,露出一張白皙面容,五官如同一尊精雕細琢的瓷器,眉眼間蘊着的戾色卻像恨不得将一切破壞殆盡。
曲雲織默默在心中訂正了對他的印象。
一個苦大仇深的小屁孩。
不過自小生活在魔域,撞見的每一個人都将他當做食物,任誰也開朗不起來。
曲雲織還沒有餘力對陌生人散發同情心,冷淡問道:“你與顔清是什麼關系?”
顔清是上清仙宗的首席大弟子,曾多次試圖拜玄微仙君為師,但屢遭拒絕,一來二去的拉扯之間,反而與曲雲織的關系好了起來。
她遠在魔域,手伸不到上清仙宗内部,與幾位長老通過水鏡的對話也在魔族監視之下,有什麼小動作都難。
沒曾想在這個人魔混血的小鬼身上,察覺到她同顔清約定好,隻有她能意識到的神魂标記。
步妄語雖不知她是如何發覺自己與顔清的聯系,但也猜了個大差不差,想着回去之後從頭到尾清洗一遍身上痕迹,嘴上含糊回答,“從前打過幾次交道。”
顔清和魔族的交集,除了邊境沖突就隻有資源争奪了。
曲雲織深深看着眼前的異瞳少年,一個據說在王城内舉步維艱的人魔混血,有本事結識遠隔萬裡的仙宗大弟子。
這可完全不像一個被蒙在鼓裡的清白無辜之人。
“那你知道你兄長的秘密嗎?他為什麼會死,犯了什麼事,目的又是什麼?”她饒有興味地笑了下,“還是說你和你兄長本就是一夥兒的?”
步妄語面色終于有了些變化,唇角嘲諷般勾起,“我能知道些什麼?”
“我與他既非親兄弟,也沒多少深厚感情,充其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互相提防利用的陌生人。”
他睨着曲雲織,眼裡是自诩洞徹世事的戲谑,“你從我這裡打聽不出什麼的,就像他不清楚我私底下與人族結交,我也搞不懂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否則魔尊派來調查的人根本不可能放過我。”
曲雲織倒也沒失望,混血少年這番話印證了她一個猜測。
暗衛自始至終隻在利用他弟弟,将他當做一個對外營造形象的工具,隻是沒想到他們二人連親兄弟都不是。
“才一見面就問我這麼多問題,而我都乖乖回答了。”步妄語撩了撩眼皮,一雙流光溢彩的金綠異瞳毫無遮攔,“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我問你答?”
曲雲織颔首,“你問便是。”
步妄語泰然自若抽了張椅子,翹着腿坐下,“我答應顔清做他與你之間的聯絡人,那麼我能得到些什麼?”
“你能許諾給我怎樣的報酬?”
曲雲織一揚眉梢,“你和顔清事先不曾商量好嗎?”
步妄語撇了撇嘴角,“他倒是給了我一筆還算不錯的訂金,隻是當我真與你碰面,發現我的要價還是低了。”
一個傳言中即将同魔尊聯姻的女人,瞞着魔宮上下,偷偷和一個逐步在上清仙宗掌權的首席弟子聯絡。
想也知道沒打好算盤。
曲雲織:“你想要些什麼?”
步妄語但笑不答。
曲雲織思索他坐地起價的可能,試探着說:“天材地寶?靈礦靈脈?”
異瞳少年不為所動,神色絲毫未改。
曲雲織其實已經意識到不對,她先前幾句疑問話裡話外都在刺探眼前這個人魔混血的深淺,但被他敷衍過去。
反而借商讨報酬一事掌握話語主動權,同時默認了她要搞事。
還有,為何不向掌握了實權的顔清讨要更多資源,卻在為難她一個勢單力孤深陷魔域的可憐人。
有什麼事情是隻有她的身份能達成的?
曲雲織腦中靈光一現,蓦地指出,“莫非,你想要一個身為人魔混血也能立足的資格?”
人魔二族結盟之後,他混血的身份将不再那麼尴尬。
步妄語撫掌笑道:“腦子還不算太笨。”
曲雲織卻意味深長盯了他一會兒,還是不對,若人魔混血的目的是這個,隻會想方設法促成這樁聯姻,但以他的角度來看自己正不安分地試圖做些小動作。
他最好的選擇是從一開始就不接近她。
既然他選擇成為她與顔清之間的聯絡人,就代表他也不想見到這樁聯姻成功。
“我收回剛才的話。”曲雲織說,“我能許諾給你的,是一個堂堂正正在人族生活的身份。”
步妄語收了笑,面色沉沉。
如果說他方才的誇贊還有些漫不經心,眼下卻是第一次認識了曲雲織那般,将她仔細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