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源回到地下室時,地下室的門大大開着,門邊放着幾個空罐頭,砸掉的攝像頭掉在地上,裡頭空無一人。
關鋒查看了監控最後一幕,發現這兩人是自己撬鎖逃出去的,趕緊到地下室把這事告訴陶源。
陶源很淡定,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面上沒有絲毫波瀾,關鋒一個勁道歉,心裡很是焦躁,他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擅自做決定把陶螢帶到地下室去,或許他們兩人現在都還在這裡。
陶源擡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你把她帶到這之後,你去做了什麼?”
關鋒頓了一下才說:“我……我收到監獄那邊的消息了。”
聽到“監獄”二字,陶源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波動,那種波動轉瞬即逝,隻不過一眨眼功夫她又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她緩緩垂手,聲音很冷:“說。”
關鋒:“他出獄了,但我們的人跟了三天就被他甩掉了,現在他行蹤不明,我擔心你,所以就……”
“擔心我?”陶源擡眼,冷冷地看着他,“所以就這麼把我妹妹扔到地下室不管不顧?”
關鋒急道:“不是,我隻是覺得張闊可能有什麼辦法讓她平複下來,因為上次我……”
上次在遊戲裡,陶螢發燒昏睡,他看到張闊坐在她身邊,似乎是在唱着什麼,陶螢起初睡得很不安穩,他一唱,那緊皺的眉頭就慢慢松開了。
這次陶螢又睡得不安穩,他就想着或許張闊能再給她唱,加上他接到消息之後,一門心思想把消息遞出去,卻沒想到弄巧成拙,讓兩個大活人就這麼撬鎖跑掉了。
陶源冷聲打斷道:“行了!”
說罷,轉身就往樓上走,走到電腦前,點開最後一幕監控視頻反複看,最後将畫面定格在陶螢站在張闊身後,盯着攝像頭的樣子。
陶螢可以說是面無表情,跟她平時的模樣截然不同,就像是換了個人,特别是那雙眼睛,陶源很久沒見過這種眼神了。
同樣一雙眼睛,一個是沾染血漬的小臉蛋,另一個則是清隽的冷淡模樣,兩張臉漸漸重合在一起,似乎哪裡都不像,偏偏隻有那雙眼睛……一模一樣。
陶源猛地轉頭看着剛從地下室上來的關鋒,沉聲道:“你是不是跟她說什麼了?”
關鋒察覺不對,猶豫開口:“我……我把失憶的事告訴她了。”
話音剛落,陶源快步走到關鋒身前,出手就是一記直拳,速度快到隻看得見一道殘影過去,關鋒猛地偏開頭,一下怔住了。
“誰讓你說的?”陶源咬牙道,關鋒轉過頭看着她,有些茫然,她反手又是一拳打在他另一邊臉側,厲聲斥道,“誰讓你說的!”
關鋒這下明白了,是因為他對陶螢透露了失憶的事,所以她才撬鎖離開的。
陶源手勁大,打得他兩邊臉頰火辣辣的,他深吸一口氣,沉默無言地轉過來看着她,鼻腔裡忽然一涼,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他用手背擋了一下,血順着手背就流了下來。
他清楚陶源雖然生氣,卻沒有用多大的力,不過她沒怎麼用力的兩拳頭,也還是打得他鼻血都下來了。
陶源蹙眉。
關鋒用力摁住鼻子,另一隻手擋住下半張臉,匆忙說道:“沒事,不打緊,一會就好了,我……”
陶源走到桌邊,抓起一包抽紙遞了過去:“擦一下。”
關鋒伸出帶血的手去接:“嗯、好,謝謝。”
陶源站在他面前,良久,說了聲抱歉。
關鋒已經止了血,擺擺手說真的沒事,他想說都習慣了,倒不是習慣了陶源揍他,而是習慣了受傷,這種程度的傷真的算不了什麼,再說陶源如果不是真動了氣,想來也不會輕易對他出手。
從他認識陶源到現在,這麼多年他很少看到她情緒這麼激動,他曾在她口中聽過很多關于陶螢的事,她很在乎這個妹妹,因為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所以付出再多代價她也要保護好這個妹妹,即便代價是她的生命,可現在因為他的失誤,讓陶螢帶着人質就這麼離開了,她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關鋒甚至希望她可以再多打幾拳出出氣,但陶源的情緒顯然已經平息下去,不會再對他出手了。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妹妹還會撬鎖,是我考慮不周,才會出現這種失誤……”
“不怪你,你不了解她。”陶源頓了一下,随即問道,“他們在哪把人跟丢的?”
關鋒頂了頂嘴角的灼痛,将這幾天發生的事緩緩道來。
……
陶雪樹出獄,是在三天前。
走出監獄的那一刻,他望着天上的暖陽,感受着焦灼的空氣,再看監獄外空無一人的凄涼道路,忽然覺得恍如隔世。
十八年了。
他坐了十八年的牢,如今已是48歲的中年人了。
最初幾小時,陶雪樹并未發現有人在跟蹤,他身上沒錢,沒法打車,像具行屍走肉一般走了很久。
之後走到了縣城裡,他渾身是汗,發絲黏膩,路邊發小廣告的人裝作沒看見他,特意繞開,他卻對那人的嫌棄視而不見,走上前去問路:“請問北城怎麼走?”
“北城?”男人眉頭一挑,露出一口泛黃的牙,“那可就遠了。”
陶雪樹又問了一遍:“怎麼走?”
男人繃着嘴角說:“你得坐車啊,動車飛機都有直達的……”
說着聲音就小了下去:“你有手機嗎?”
陶雪樹不僅沒手機,而且身無分文,于是老實搖頭。
男人:“啧,這年頭還有人不用手機?算了算了,我好心給你訂張票吧,你給我現金就行。”
陶雪樹又搖頭,說:“不用了。”
說完,轉身就走,男人叫住他:“你是不是很缺錢啊?”
陶雪樹回頭。
男人說:“我們那最近招人,看你長得還行,三百一天,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