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跪在地,動作遲緩地站直身體,她擡手抹了一把嘴邊濺開的血漬,對着黑暗裡閃着寒光的槍口笑了起來。
“來。”她聲音沙啞,“繼續。”
砰!
槍口火花綻放。
刺耳的嗡鳴聲驟然鑽入耳中,陶螢深呼吸幾口氣猛地回神,四下查看,最後視線落在斜上方的車内後視鏡上。
遠處,人群簇擁,莫尋掏出證件一晃,“警察,都讓一讓。”
一個中年男人躺在車前哀嚎連連,右腳從膝蓋處開始呈九十度扭曲的姿勢擺在身下,斷裂的骨刺頂開皮膚,鮮血流了一地。
莫尋掏出手機聯系交通部門,沖圍觀群衆最前排的年輕女人說:“叫救護車!”
女人用力點頭:“叫過了,在路上!”
電話通了,莫尋簡潔說明了現場情況,剛挂斷電話,又趕緊疏散群衆,保護現場。
不經意間,她的目光落在遠處。
砰!
車窗碎裂,車裡翻出一個人,滾落時約莫是軋到了碎片,起身的動作有些踉跄,那人冷不丁轉頭看來,四目相對,兩人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錯愕。
“陶螢!!”莫尋沖了出去。
陶螢拔腿就跑。
以莫尋的速度,追上陶螢完全不在話下,但這人不知怎麼回事,鑽進一條巷子之後就憑空消失了。
莫尋翻過低矮的牆面,來到另一條巷子,她飛快穿過巷子,卻連個影子都沒追上。
她在十字路口停下,環顧四周,沒有倉皇逃跑的身影,她一咬牙,氣得踹開了腳邊的石子,石子砸在路邊的電線杆上,發出铛的一聲脆響,崩開的石子滾進了不遠處井蓋的小孔裡。
石子濺起水聲,陶螢回頭看向身後,微弱的燈光亮了一路,黑暗依舊籠罩在四周。
空氣裡彌漫着腐爛的氣味,一呼一吸間,都在跟嘔吐的本能做鬥争。
幾分鐘前,陶螢跑進了巷子,縱身跳進了下水道。
她在車上注意到,那條巷子裡似乎在維修,井蓋是打開的,她記得北城的下水道都是互通的,于是沒有花費任何多餘的思考就跳了下去。
莫尋急着追她,直接忽略了敞開的井蓋,她不知道,那時,陶螢就站在下面,聽她匆匆跑遠的動靜。
陶螢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走到前面拐角處停下,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回憶路線。
北城的下水道雖然都是連通的,但每走一段距離都會經過一個或多個出口,地底下的路都長得差不多,待久了很容易迷失方向,陶螢要去的是張闊家所在的位置。
張闊說過有人曾在他家樓下監視過他,陶螢記得,是在那之後不久他就從照片裡發現了疑點,她懷疑暗河是在提示他什麼,但他沒看出來别的,隻看出了她的畫和遊戲的關聯。
她懷疑那個别的可能跟張遼有關系。
照片,張遼死前收到過。
他的死法也跟遊戲玩家一緻,是自殺。
唯一不同的是脖子上的勒痕,跟那名警察脖子上的痕迹一樣,而殺死警察的兇手目前已被警方控制,莫尋沒有告訴她兇手有沒有承認殺害張遼的事情,但她覺得兇手大概什麼也沒說,所以張遼的案子才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那些聞風而動的媒體記者,互聯網上關于張遼的信息,幾乎全都認為他是自殺,有時候連她都快懷疑張遼會不會真的是……
如果是,那他脖子上的勒痕或許就是他自己弄的,隻不過是誤打誤撞跟那名警察屍體上留下的痕迹相似而已。
陶螢想不明白的是動機。
張遼家境不錯,父母都是商人,雖然不常回家,對他和張闊也不怎麼關心,但在金錢上從沒有苛待過他們,吃穿用度都是同齡人裡最好的,在經濟上,他沒有理由自殺。
不過陶螢能感覺到張遼每次去她家都很開心,他讨好她的父母也并不全是因為她。
張遼曾不止一次說過她的父母很好,說要是将來能當她家女婿,就是死了心甘情願。她每次都當玩笑聽聽也就算了,從不當真,現在想來,或許那時候他内心真實的想法并不是她想的那樣,那時候的張遼,其實更想要的是父母的關心吧。
可他也說過弟弟對他很重要,比他父母更重要,如今他就這麼死了,他的父母一如既往的過日子,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但張闊卻因為他的死,好幾次讓自己陷入險境。
陶螢還是說服不了自己,她想這其中或許也受到了張闊的影響,讓她也跟着堅信張遼不是自殺。
陶螢睜開眼睛,習慣了下水道裡的腐爛氣味之後,呼吸也順暢了許多。
她沒有繼續回憶跟張遼的點點滴滴,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想再多也沒用。
不知走了多久,她覺得應該到了,張闊家所在的别墅區,這個位置上去,多半是在附近。
頂開井蓋讓她花費了不少力氣,從下水道爬出來時,她幾乎都站不起來了,也是這時才發現自己身上各處被玻璃碎片紮到的地方還在流血。
剛在地下神經緊繃沒感覺到,現在她才算是感受個徹底。
“嘶——”她從地上爬起來,驚訝的發現這裡竟然是張闊家的院子外面。
她此時所站的位置,跟張闊那天晚上看到那個人的位置,僅僅隻有一牆之隔。
陶螢忽然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她低下頭看着已經蓋好的井蓋,隐約覺得蓋子上的黑色小孔下,有雙眼睛正和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