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榻上沉睡的神明短暫地睜開純澈如琉璃的雙眼,一個呼吸間又合上雙眸,沉沉睡去。
【準】
激蕩無聲的神念跨越山川湖海沉入夢境,姬蒙隻覺得世界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好似那些深藏于骨的污穢被沖刷地一幹二淨。
“我……這是……”他轉過頭來震驚地看向沈雲煙,手中殘香燒盡,香灰落了他滿手。
看來已經清醒了。
這具化身救不了人,能救人的隻能是被封印的本體,通過信仰的方式短暫蘇醒,如果信仰不強烈,不足夠讓本體蘇醒,那也就是醫生的命了。
這種滌蕩神魂的方式以人的魂魄強度來說可以用一次,若是眼前的醫生已經異化到救無可救,那便會直接被粉碎。
萬事萬物,人若不先自救,那她有就算想幫也有心無力。
所幸醫生的信仰與堅持都足夠強韌,結果是好的。
“哦,你沒猜錯,你死了,但沒死透,被神仙救了一命。”
“這裡是?”
“怪物巢穴,你自己照照鏡子,你自己現在就是怪物中的一員,還是醫生,級别挺高的。”
“我……”,他緩了緩心神,想起一些作為怪物的記憶,問道:“怎麼稱呼您?”
“沈雲煙,跳大神的”,她眼神掠過姬蒙,開口道:“歡迎見證真實的世界,破妄者。”
“破妄者?是我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的特殊稱謂嗎,要是真能把這些妄想破開就好了,我也不用受這些罪了”,他苦笑道。
環顧診室四周,姬蒙怅然若失:“我還能回去嗎,我隐約記得我好像有台手術還沒做完,患者會有危險的。”
真是愛崗敬業,看來姬蒙異化之前說不準真是個眼科聖手。
“回去倒不是不行,不過現在這個情況,比起你的患者,你自己的危險可能更大點。”沈雲煙站起身來,扯了扯醫生身前的身份牌。
要是C03知道自己窩裡出了個二五仔,會不會氣的直接爬過來。
沈雲煙眼神微動。
好思路,要是宋先那邊蹲不到C03,就把姬蒙二五仔的消息傳出去,說不定比美味佳肴更頂用。
“别惆怅了,還記得醫院的規則嗎,六點下班之後你們去哪裡了。”她問道。
姬蒙腦子冷靜下來了,作為怪物的記憶比做人時候的記憶清晰一些,他仔細想想,慎重地搖搖頭:“我隻有白天的記憶,出了醫院門之後我就沒印象了。”
“每天早上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站在醫院門口了”,他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道:“有時候白大褂會沾血,衣服會有醫院清理員工過來回收清洗。”
他低下頭,聲音沉悶:“我不知道衣服上是誰的血,我什麼也記不清。”
他道:“更多時候我身上會有傷口。”
他扒開袖子,一道道血痕遍布胳膊,密密麻麻的。
“要是沒猜錯的話,是我自己動的手,我是左撇子,傷口集中在右臂,痕迹也很像自己動的手。”
“這些隻是猜測,我在醫院外的記憶十分模糊,但我記得,這裡的夜晚從不甯靜。”
姬蒙盯着自己的雙手,歎了口氣又收了回來。
理智全失的狂化階段嗎,沈雲煙想到。
“看來晚上才是這座巢穴真正的模樣。”
她伸出手:“今天六點我先替你出去,身份牌給我。”
“護士晚上九點就能離開”,沈雲煙摘下自己的護士牌捏在手中,接着道:“要是想出來找我,就向西邊走,不出意外的話我就在那。”
她感應到在宋先身上留下的标記就在西邊,位置已經穩定下來。
“這身份牌能換?”姬蒙吃驚。
他解釋道:“在這裡,身份是極其敏感的東西,所有人都必須遵守規則,不然就會招來神的懲罰,有一部分患者我見過一回後就再沒見過了,沒有怪物敢去忤逆神的旨意,挑戰神的權威。”
留有神智敢去忤逆神的“患者”直接被抹殺了,自然見不到第二面。
沈雲煙利索地交換了身份。
“可能因為我是偷渡的,而且我上頭有人,這裡的‘神’管不住我,不然你以為我的護士牌是哪來的。”
姬蒙接過護士牌,等了片刻,新奇道:“真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哎。”
身份在醫院是禁忌,那些打身份牌主意的都死的很慘。
他崇拜道:“沈仙師,您背後那位尊神名号是什麼,我出去準備給尊神建個香火觀,日日誠心參拜。”
“真的?”沈雲煙來了興趣。
她直起身來,拍了拍姬蒙的肩膀以示鼓勵。
好啊,就知道沒白救你小子。
“心意領了,供奉倒是不急,出去再說,要是真想參拜,找柱香火往東方拜一拜就行了,她會看到的。”
倒不是沈雲煙不想要信仰,但那封印還在本體上挾制着,不能明目張膽地透露氣息,更别提真名了,會被發現的。
沈雲煙眼底閃過一絲别往的情緒。
這個世界裡,如今能聽見并且回應人類的恐怕也隻有她了。
“真是淡泊名利又心懷天下的神明呐。”姬蒙愈發敬佩。
沈雲煙沒好意思接茬,她看了看時間:“行了,時間到了我該走了。”
醫院的報鐘停在了下午六點整,電子播報音響徹整棟醫院。
【尊敬的醫生,您的下班時間到了,請攜帶好随身器械,準備出發】
落日餘晖順着窗口照進醫院,暖色爬上門廳的大理石地闆,随着鐘聲響起,似乎有些東西在悄悄改變。
“拿着”,姬蒙抛過來一把手術刀,被沈雲煙準确接住,他道:“可能會有用。”
“多謝。”
沈雲煙藏好刀,披上衣架後的備用白大褂,正了正醫生身份牌,朝醫院門口走去。
醫生是第一個下班的,接下來是護士,後勤,安保人員最後下班,這是什麼順序?
等級?獵殺?
狼群裡捕獵到食物時總是等級高的狼先享用,最後剩些殘羹冷炙給低級狼吃。
這個獵場會不會也遵循着這樣的規則。
與她一起下班的還有其他四位醫生。
沈雲煙故意慢了一步,跟着最後一位鼻科醫生走出了醫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