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切爾的圓眼睛有着橫向的豎瞳,像失去崖壁栖息的山羊,眼神格外哀傷。
“為什麼哭呢,”南葭将長到下巴的衣扣一粒粒解開,那束縛胸腔起伏的衣服不再緊繃,纖長的脖子上,生長着一道深深陷進皮膚的勒痕。
“為什麼冒充奧瑟林?半斤八兩的僞神,一乘以一也不等于二。”
奧瑟林是在Z的關照下,利用教堂土壤長出來的。邪不邪神的還不清楚,但肯定是與自然人相背離的存在。
教堂裡的那些青苔,是雷切爾在其他時間趁其他侍者不注意時偷偷打開了門和窗戶才留下的。她比誰都更接近神像,南葭在雕塑底座的背面發現了一個指節寬的空缺,手指勾進去,她摸到一塊殘缺布料,上面寫着:“你不過是,人造的神。”
雷切爾知道奧瑟林的存在是玩家心知肚明的概念。
“你沒有直接的攻擊手段。靠城民為你奔走,或者利用奧瑟林,這具汲取了我埋藏在地底營養的神像。但是很快你也發現,神像碎裂,侍者重複,台不會為你說話,反而指引着我,”
“而我,會不斷複活。”
雷切爾搖頭,不可置信,聲音如同某種回音疊蕩着嘯叫:“怎麼會有人一直不死,不可能……”
那當然是有代價的,但現在的重點是套話。
“說起來我很好奇,為什麼你這麼執着地,要代表神的立場?明明内測時你還是個頑皮的小姑娘,現在卻是一團虛無的霧。值得嗎?”
圓圓的眼睛彎了下,那雙眼睛迸發出的強烈情緒幾乎讓身處冰冷水霧中的南葭感覺到某種被灼燒的痛意。
雷切爾凄然地憤怒地笑了,她說:“憑什麼?憑你們認為,我們是NPC啊!!”
果然。
黃昏的出現證實了,不隻有玩家融入NPC情況,也有颠倒過來的模樣。
空氣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有人在輕笑。
他說:“甜心,你跟殺你的人廢話什麼呢?”
閃電映亮眸光,窗外的神像側顔永恒不變,一點裂口在胸膛和手臂間。
南葭道:“有你什麼事?”
她看出來雷切爾是這片領域的異類存在,Z無法擎制,借以奧瑟林蠱惑雷切爾成為“霧神”。
現在她作為第三方,破壞了教堂穩定的建構,多半也如了Z的願。
天空那層灰蒙罩紗被徹底撕碎,天光大亮。
阿弗洛狄忒之歌在冥燭教堂化為棼粉中輕輕吟唱。
蠟燭成列燃起更為灼烈的火光。
南葭在一秒鐘之内回想了下她這幾日向神明簽到打的卡,側腰躲過白霧神像再度凝結實體後的哭喊攻擊。
“蓮娜,耘萬,動手。”
伴随一聲低喝,白霧神像正自得于祂削斷了南葭一節頭發時,就聽見尖嘯自教堂中部炸響。
“嘭——”
偏殿外,整棟教堂的牆體粉碎、地面的蠟燭群被一隻無形的手碾為蠟渣,長燃不熄的燭火湮滅,袅袅煙霧升起。白黑相間的餘隙中,白霧神像發出震悚的尖叫聲:“不要!!”
冥燭城點起的蠟燭已經讓南葭知道此刻熄滅這些蠟燭會有什麼影響。
更何況,這些蠟燭長在她當初埋下血肉的土壤之上,每一隻,都與石盒中的黑玉燭無甚區别。
包圍教堂花園的白霧開始劇烈地“抖動”與“移動”,而後一一分散,形成或大或小的霧團,再度融合重組,變成日複一日前往教堂工作的侍者。
他們踏着整齊的步伐,臉上的笑容如出一轍,身後留下齊勻的足印,“冥燭教堂,我們來了。”
“霧神,我們來了哦。”
“你在哪裡?”
“我們的誠意還不夠嗎?你為什麼不出來與我們見面呀?”
他們笑着說,開始動手加入破壞教堂與雕塑。
曾寫着“TD退訂”的牆根踢腳線木闆被人拆下來,用腳一下又一下地踩爛,祈禱室的物件、中廳的桌布與鮮花被人撕扯、化為掌間的濃霧。
他們迷茫的眼看着教堂不斷消散,将目光放在那尊屹立的雕像上。
偏殿的窗戶也在霧化,于是南葭輕易看見侍者蜂擁而上的景象,用小錘、澆花壺等一切尚能稱得上堅固尖銳的器皿向昔日供奉的神像發起進攻。
祂的肩膀凹陷,粉碎。長袍碎裂成塊狀,蟄伏在地,與其他肢體迅速煙化。
一個侍者用斧頭劈開了脖頸,動作太大,奧瑟林的頭顱被擊飛,骨碌碌滾在南葭腳邊。
祂嘴角高高翹起,眉眼耷拉着,似有淚意。
雷切爾哭嚎着想去阻止,但歸根結底他們都是一種結合體,霧氣缭繞,無能為力。
偏殿幾乎消融完全,南葭看向遠方,霧林消散,真正的城池就在遠方。
地下暗河、冥燭城、上吊林和霧氣,隻是阻攔進入真正明祝城的重重關卡。
在侍者們敲碎最後一塊雕塑時——白霧神像哀嚎一聲,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