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梯之下,台手持提燈,面色慘白。
心境劇烈波動下,周圍華美恢弘的景色如漣漪泛起的水面,波紋之後,失重感驟然襲來。
南葭穩住重心,身後傳來撲朔的聲響,無數細小蝴蝶掠過她身前,帶動海藻般的長發,沒入台的提燈,光芒更勝。
南葭不用回頭就知道Z利用亡命之蝶化作蝶群消失了,他們是一夥的。
她的背脊湧起瘙癢與酥痛,像她踏上蝶翼飛行器那一刻産生的異感,具象化的通感如同一對翅膀真的要從血肉裡破體而出,與蝶群為伍。
南葭咽下一粒緩釋膠囊,轉移注意力,擡眼看灰敗的新世界。
荒蕪慘淡的廢墟取代了複古典雅的尖塔。
南葭站在教堂尚存的二樓,踩住的木梯發出脆弱的吱呀聲,和她腳後跟抵上木質牆角的聲音融在一起。
輕微一聲“咔”中,南葭如有所感地移過眼神——
質地做舊的木紋裂開,露出雪白的小片牆面,斑駁的痕迹中,數行螞蟻大小的血字幾乎讓南葭屏住了呼吸。
“TD退訂”
“朝九晚五是不可能的,996007是不人道的,我的城民,一周最多工作三天吧!養魚種花逛街也算GDP增長吧?”
“我的城池不能靠海嗎,雖然全是平地好種田啦。”
“這真的隻是一場遊戲嗎?我感覺自己遺忘了許多,又創造了許多。”
“什麼時候,開始公測?”
……
這些本該是櫻桃紅的留言诙諧調皮,如果有玩家發現,就會知道這座城邦的主人,該是他的同類。
這是她留給玩家戰争的彩蛋,期待或許有人會發現明祝城主的真身。直到她越加沉溺于逼真的造景,親身穿越而來。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地方都再次湧進大腦。
乘坐蝶翼飛行器掠過的景象在腦海裡再度回溯,熟悉的井字式建城格局嚴正冷肅;夜裡才會開放的異化植物在綠化公園用鐵絲固定開放的姿态;
街道行人匆匆,秩序井然,一切太過正常,反而是不正常——沒有任何一個異化特征的人,意味着居民都是自然族。
而她在位時,三族比例五五開,幾乎均等。
難怪台會被眷族邀請作為亞麗特大賽的特别宣講使,從某種角度來說,被分化而食的明祝城,如何不算是眷族的産業?
就連明祝女官,也不過是個物盡其用的虛位囚徒。
南葭活動手腳,心率在上升。
台異能審判庭打造出來的場景泡沫般崩散,留下廢墟和沒有受到傷害的她。
她沒有像雙函江一樣被暗算到現出異化本體的窘境,意味着她通過了台提前設置的“審判條件”。
破舊的建築再度傳來吱呀的響動,其中夾雜着珠子落地的彈跳聲。
南葭踩壞的踢腳線不知動了哪一層蝴蝶效應,極輕微的振動中,不知從雜物間哪塊角落裡滾出一顆灰蒙蒙的彈珠。
在靜得隻剩廢墟教堂苟延殘喘和人的呼吸中,彈珠雀躍地跳下一級級樓梯。
女官的手已經握不緊物什,提燈滾碌碌滾到一邊,内裡熄滅的漆黑蠟燭上閃動着血絲一般的紅線。
彈珠滑動着和蠟燭打了個招呼,最後凝在原地。
南葭深吸一口氣,走下樓梯,與記憶裡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官相見。
台胸腔起伏,在南葭伸手觸碰她臉頰前無法自控地噴出一口血,濺落在她的衣襟與南葭的手掌上。
台沉穩冷靜的表情被自我割裂,墨青色的瞳孔劇烈顫動着,睫毛垂挂着血珠,驚慌失措地想要擦拭,雙腿卻猶如生根般與地面黏合。
南葭頓了下,随即收攏手指,随意抹去臉頰的血漬。
血的氣味濃郁,猩甜。
夾雜着和冥燭城迷霧如出一轍的機械能源的味道。
果然,她沒有猜錯。
“審判庭”這樣bug般的存在,使用必然有嚴苛的限制。除了龐大機械源的供能需求外,對處于異能範圍内的雙方均有克制。
南葭問過雙函江,她是怎麼被眷族審判重傷的。雙函江人也耿直,并不覺得自己榜一的實力在明祝女官這裡栽了跟頭是件丢人的事,而是直接和她說清楚:
“這個異能,很稀奇,完全不是自然人能擁有的水準。如果自然平民也知道這個異能,誓必會把明祝女官當半神供奉起來。這明祝城主有點東西,能收到這樣的手下,說起來城主這麼強的影響力怎麼沒算進十大官方npc裡,害我吃了個大虧——話題怎麼跑偏了!南葭,你記住,這是我實力大跌換來的教訓。
審判庭開啟前,會有一瞬間的颠簸,就像是快要沉進夢境腳下踩空的那種感覺。”
“你一定要在那種感覺到來的第一時間,毀壞身份的核心物。不管是自然人的代表物、褪體還是機械核心,毀壞的瞬間會與女官設下的身份裁決條件起沖突。簡單來說就是混淆被審判方的身份,使之偏向于結合體。即使沒能完全規避審判傷害,也能讓施加方自己被反噬一部分力氣。”
眼前的明祝女官就是最好的證明,她喉間湧溢着鮮血,幾乎連内髒碎片都要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