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粗犷,氣息幹燥。
南葭說:“那天在配合下,我用見山河鑒别了煌杏山脈的物質成分。除了自然的生物,死在阿迦塔領地的異化人屍體和五花八門的褪體外,還有沉屍,自然人的屍體,不屬于任何眷族,因為他們腐爛得極快。”
“我想到了烏蘭名字的來由。阿迦塔主推的榮光系列珠寶,靈源來源似乎正是烏蘭,堅硬、剔透、美麗。
如果羽梵活了下來,那麼可以肯定是他改造了烏蘭褪體,由第一個進入凡瑟大陸的異化人褪體制作了烏蘭戒,供奉給亞麗特王室。因此阿迦塔族才會是我們眼中理所應當的榮光聯盟二把手。王室和家族一分為二又合二為一,即便隻是虛位之權,依舊能縱享權柄的同時對惡魔之西邊境實行遠程操控。”
“結合這一點來看,羽梵的空間系異能,是不是很耐人尋味?”
安薩面色如紙,方才對他來說不過毛毛雨的風沙從這一刻開始裹挾了千鈞之力,他需要竭盡全力才能在原地支撐這具肉身不要栽倒下去。
每一粒毫厘沙粒能硌傷他肉身并附的強健異化體。
“所以你一直戴着面紗。”他低聲說。
在他們跋涉時,她還在使用見山河。在第三視角觀察這批行軍者。
南葭摘下凜枝賦給她的面紗,她喘息着,面頰棘刺如臉鍊裝飾,有種詭異濃豔的美感,“安薩,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他們曾一同穿梭浮雲鎮的地宮,在暴怒的異化領主的進攻下,拿下冥燭。
地宮坍塌後,也是羽梵在善後。他就像一個萬能工具人一樣填充着空白的角色。因為是重點官方NPC,所以也少有玩家有過“這個角色是不是戲份太多”的疑問。
但如果一開始他就不是原本的人形卡牌呢?這可是污染時代啊。
明祝城主南黛爾被官方降神,葛蘇葉和雷切爾從NPC身份中覺醒後忍受漫長的隐姓埋名和心口不一。
他安薩憑什麼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亞麗特公主的皮囊?他可以控制對方,那對方隻要積蓄到和玩家戰争能量體系相同能力的時候,反過來擒制他這個爬榜玩家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安薩忽然明悟那一夜為何南葭與凜枝賦一起離開時,他沒有錯過的意味深長的眸光。
那時那男人讓他格外膈應。
明明是他和南葭先認識的,憑什麼凜枝賦這樣偷偷摸摸連身份都藏着掖着的人,卻站在比他更近的位置。
現在,安薩明白了。
凜枝賦那時輕蔑的目光,代表着遺憾。
他安薩,作為玩家戰争的人形卡牌之一,即使相比龐大的遊戲池分量更重,依舊免不了被抛下的結局。
因為他曾經翻開了官家的牌,将其擲于自己的牌池。而這張卡牌高于一切,它的代号是:玩家戰争。
“所以,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是個空心人?”
他不知道自己以怎樣顫抖的聲線,說出這句對自己諷刺十足的話。
就像頂着羽梵·阿迦塔這個眷族名号走出煌杏山脈的異化人烏蘭一樣,他自己很快會成為一具容他人驅使的空殼,其中差别隻在于時間。
說來多麼可笑,他的代号是大本鐘,每一份任務和獎賞都與時間的流逝密切相關。現在他體表呈現的時間停滞,仿佛冥冥之中以他肉身敲響了警鐘:快了、快了。
“不。”
南葭反而堅定地搖搖頭,“有轉機。”
“羽梵”代表着烏蘭、也就是惡魔之西第一個異化人,足迹遍布四野,掌握聯盟和王室,控制市都和邊境。
自然人異化人泾渭分明的地位在荒蕪的大漠被推翻,冷眼旁觀同族被囚為奴的異化人高坐尊位,觀賞着祂眼中人為的鬧劇。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自然人的屍體在這裡格外得多,烏蘭将這裡當做一個屠宰場。
依據祂的心情來決定同族異族誰生誰死,誰又将徘徊在永無盡頭的烏蘭之路。
她看了一眼黃沙漫天的前路,青綠藤花拟作的鳥籠中,異化衆如灰撲撲的群鴉。而這群前行者裡,有一個不比安薩普通的異類玩家。
南葭撚起她發辮中的雲灣子,其上一片形狀略不相同的葉片無風自動,她道:“葛蘇葉,npc覺醒後如何抑制?亞麗特公主借由安薩之身發動了烏蘭戒的力量。 ”
葉片舒展,脈絡如人體血管。
說起這個比雷切爾手段高明許多倍的NPC,南葭并沒有和葛蘇葉過說,其實在羅望望米娅和她說明之前,她就已經發現葛蘇葉的身份底色不對了。
明祝城是她一手建立的草台班子,連教堂成立的初心都隻不過為了掩蓋她以結合體身軀培育耕土的事實。
唱詩班、茶馬商市……這些被她選擇的初期人物,不說了解每一個入駐的角色,但南葭至少都有大緻浏覽一遍。
就像基建遊戲的開始,無論是店長村長還是市長,資金有限時,安插小部門的負責人會查看對方的資曆簡介,再排兵布陣,最大化遊戲效益。
葛蘇葉覺醒時,已經脫離了她的篩選隊伍。
但無論她究竟站在npc還是玩家的身份上,隻要她懷着一同進入惡魔之西的念頭,就和她屬于一條船上的乘客。
辮間的葉片動了動,葛蘇葉腳步一頓。
烏蘭戒,烏蘭之路。
踏上道路的人隻能在主人的允許下走出去,他們在這裡走了很久,代表惡魔之西的灰白迷霧仍在眼前懸挂蔓延,像吊在驢面前的胡蘿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