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枝賦看着身側的南葭,她目視前方,腳下步伐不停,他看出她心不在焉,擡起她頭頂一節低垂的松枝, “沉浸不下去了?”
南葭避開腳下一塊石子,兩秒後那塊石子無風自動,滾到一側厚實草甸中,她愣了下,笑了:“發現自己是壞人啊,怎麼辦?”
“你是說,你覺得你和玩家戰争的系統有關?”
何止,南葭覺得自己是遊戲的初始人員都完全說得過去。
設立了初始NPC,設置了自然人與異化人的邊界并實行遠程操控,開啟了遊戲的第一輪内測。
南葭忽然遲疑了,她走到現在已經全然不為了玩樂之心,結果現在發現世界的現狀由她推波助瀾,她應該走到自己踩下捉鼠闆的那一刻嗎?
所謂共享任務喚醒惡魔之主,是要她親自撕碎惡魔息地的迷霧,看到除了南黛爾南葭以外的第三重代号嗎?
凜枝賦:“如果是那樣,自己給自己開後門多輕松呀。在無意義中尋找自以為有意義的事,不正是耗盡這一生的辦法?”
他話似疑問,含義卻是肯定的。
南葭一愣,撞進他碧色的雙眼。濃似蝶翼的睫羽下,南葭發覺自己是第一次觀察他的眸色,是新茶碧水般的綠意,在水澤上浮動,攜來輕盈如浮雲般的情緒。
南葭微微垂頭,足靴被惡魔息地的草根藤蔓輕輕勾住攀附;如果停在原地,幾分鐘被就會被緊緊捆束。是以隊伍雖走出了塢堡,不知道接下來是什麼,仍要一刻不停地走下去。
迷霧漫天,松林成列鋪排,與許多不知名的植物形成屏障攔在前方,遠在前方。除了腿腳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周圍安靜極了。草甸厚如絨毯,鈴蘭垂下發光的苞體。
沒有動物的活動聲、叫聲,衆人像是誤入被芳草林地圍起來的墓地。
沒多時,衆人心裡都意識到,這樣走下去,完全就是第二道烏蘭之路。
人群中隐隐傳來不忿煩躁的罵聲,有人發現手中的偵測卡牌也失去了效力。
“大爺的,在煌杏山脈用不上系統就算了,走到這裡了還來這一套!怎麼不把我生命值消減算了,什麼屁遊戲!!”
“呵呵,物資卡牌算什麼,你知道我庫裡的人形卡牌好感度在不斷下降嗎?”
“嘶,你這樣說,這裡還算得上玩家戰争的範圍嗎……”
有玩家的目光落在身後,擔憂和心底攀升的恐懼漸漸漲起,“我們還能回去嗎……?”
系統還可以作用,蛛網裡每分鐘都能刷出上百篇帖子。扒一扒隐藏任務和npc關系的,吐槽任務難度的,炫耀歐非程度抽卡結果的。明明玩家界面一切正常,在此前行的玩家們卻感覺某個維持平衡的天平正在無可抑制地朝某個坡度傾斜。
“啾嗚。”
某一刻,清脆清泠的雀鳴聲夾雜在雜亂的腳步聲中響起,奇異地讓所有玩家停住了腳。
凜枝賦擡眸,嘴角翹起,輕笑了一聲,“有趣了啊。”
“是活物吧?”有異化玩家抖動翎羽般的耳尖,和同伴确認。
“有鳥聲!”雙函江驚喜地擡頭四處張望,揮手一揚,鮮紅的花朵似雨中滴露,自周圍浮現。瓣葉如羽衣霓裳,黃蕊金珠,香氣四溢。
她道:“這是我的卡牌,能夠免疫環境幹擾釋放出以本體為媒介的探尋卡牌。它雖然隻有一次的使用限制,但是隻要你們把褪體注入進來,偵測探尋的能量就會增強,何愁找不到惡魔之主沉睡的地方!”
低迷的氣氛一掃而空,衆人臉上露出了笑容,“不愧是異化人榜一的霸王花,蟬聯第一名就沒下來過!”
葛蘇葉撫弄着無風自動的發辮,垂下頭一言不發。
隊伍玩家開始迫不及待展露出自己的異化本體,長尾卷打如蛇鞭,肉翅怒張似龍翼,木偶的肌理取代人體表皮,曼陀羅花長進眼眶裡,雙子生成微笑神像……
于是雙函江的卡牌威力乘以倍數地放大,空氣裡屬于息地的青草水霧味被驅散,花香馥郁飄散,幾乎呈現出粉紅氣流,蜿蜒曲折地指向迷霧深處。
南葭看着這場景,覺得好比群魔亂舞。
“像不像焰渠異化潮?”葛蘇葉輕聲道。
從始至終,她都是異類中的異類。走到這裡,不知道是玩家戰争漏掉了她這個小兵,還是決定在終焉之地清理掉她呢?
葛蘇葉時隔多年,再次回想起自己可以說得上是“覺醒”的那一刻。明祝城裡的石闆牆上嵌着明珠照明,她在木椅下盤點商團的賬目,一隻手接過紅茶茶杯。
茶托溫熱而不燙手,绯紅茶水中浮出鲛人殘耳;葛蘇葉警戒擡頭,窗邊露出一線女人的側影,她偏過頭,對葛蘇葉道:“可惜呀,剛培養出來的魚耳朵。”
“你是什麼人?”葛蘇葉警惕道。
空中隻落得女人的幾聲輕笑,她的身形透過光影慢慢浮現,葛蘇葉最先看見的是她那雙深邃的眼眸,猶如海洋深處不可視物的黑暗凝結,在明珠下隻見得星點眸光。
“我來這裡隻是想問烏蘭商團團長,能不能接下一筆單子。報酬——很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