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主眨了眨眼,收回投射惡魔之息的瞳,朝她含笑解釋:
“自然人地位高貴,機械人供能長久,異化人雖然不好控制,但異化體畢竟與我同源,總歸能盡興不少。想來想去,還是結合體來得痛快。怎麼樣,這次玩夠了嗎?”
所以這一次她的身份既能吸收南黛爾的能力,又對機械人的能源絲毫不起排異作用——以一個結合體的原初體質,這背後是黑山主在操控。
祂無法離開原初之地,所以予以南葭這個機動靈活的偶人,最大的自由。
她竟然從中感受到自己像是被人從掌間托起。
就像打濕翅膀的鳥一樣……
短暫的沉默後,南葭堅定了内心的想法,說:“玩夠了要怎樣,沒玩夠又要怎樣。”
既然她能深入惡魔之息——玩家戰争的官方腹地,就證明不能出面的“惡魔之地”就是所有自然人向往的原初之地。
在這裡,結合體才是最初的人種。
“剔骨分類,折辱高捧。外部遴選,内部鬥毆,玩家戰争。”
短短兩句話就能概括黑山主創造出來的遊戲。
所有人族在這裡剃去一部分,從結合體變為單體的自然人異化人,再經秘泉為引的渠道變成機械人。
而後,在篩選中成為玩家或是NPC。
南葭說:“所以你才把我的異化體設置成不死鳥嗎?這個凡瑟大陸滅絕的生物,代表了不死不滅、在此長存的你。”
是了,記憶彈珠和所經曆的那些故事已經讓南葭内心隐有預感。
本體的黑山主除了荊棘羽鱗的外形,身下是一條魚尾。
黑山主這麼會拆分人種,把自己的本體分為人魚南黛爾和不死鳥的自己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聯想到凜枝賦……
“為什麼為了一隻蝴蝶走出黑山,明明移動對你來說很困難吧?”
她凝望對方碩大如鐘的瞳,“是因為他讓你看到自由嗎。”
南葭臉頰側羽鱗随呼吸而微微舒展,它們是柔順的異化體,可血色荊棘就不一樣了。
它們在她和祂身上随機生長,是武器和防具,也是軀殼時不時痛楚的來源。
在沼澤與空白結合體為戰時,她曾拔下一簇生長成熟的荊棘作為武器。就在荊棘根部脫離她的皮膚時,南葭仿佛感受到一根纖細的絲線在天地斷開,她驟然身子一輕。
隻是作為玩家投射的她都如此,那麼黑山主的本體呢?
黑山主如高山巍峨的本體下,魚尾粗如盤山石,在秘泉下泛起晶瑩的鱗光。盡管尾鳍絢麗,她沒有看到過魚尾脫離地面。
南葭看着祂,對視引發的不自覺的顫抖讓她呼吸急促,她說:“荊棘釘死了你的身體,從尾部到頭顱,你是天地的囚徒,你走不出黑山的範圍。”
“但是黑山終究是倒塌了,這裡隻留下沼澤和秘泉生長的深淵。我可以理解為,你動搖了荊棘的根基,因而摧毀了黑山,利用這部分的力量擴大了惡魔之息的的範圍,開創了遊戲的邊界。但你也受到了更強烈的限制,雖然神霧和烏蘭戒力量能讓你操縱局部空間,你自己也能凝出許多個像我和南黛爾一樣的投射身份進入遊戲場,但你終究無法離開這裡。”
荊棘是無窮極的,它從凡瑟大陸的土壤中生長,束縛着位比神明的力量,讓力量隻能反哺這片大地。
卻沒想到,隻是一隻瀕死的殘蝶,讓這位神扯碎鎖鍊,朝前邁出了一步。
一步而已,黑山主救下了靈蝶,挖掘秘泉深處的瑰寶,祂獲得了比維持天地平衡更神奇的力量。
祂可以拆分,可以創造,可以規定。
空白的結合體從秘泉湧現,祂規定他們的身份。祂借這些意識創造傳說,誰純淨誰渾濁不過在祂一念之間。
在凜枝賦套上結合體的皮囊,清俊的臉龐為祂深深俯首時,莫大的空虛将祂籠罩。
無論他的行動證實了他是多麼忠誠的随從,雙眸又是多麼的澄澈,都改變不了祂心中的黑洞。
這些祂創造出來的人物,都會離開祂。他們的故事精彩紛呈,祂卻隻能遙望着,用這副空蕩蕩又沉重的原初之軀。
一個念頭從心中浮現。
他們因祂而生,人生的走向為什麼不可以為祂所控?
人分為三,各有所差,她覺得他們都不完美,不過褪體。
那些想要見祂一面而死在荊棘沼澤間的人不正是一種證明,冒險,他們把自己的生命當兒戲。
人生為什麼不可以兒戲?!
祂作為凡瑟大陸的能量源泉被選擇,憑什麼這群大陸的子民不能被祂選擇?
歸根到底,幸運和不幸的邊界,從羊水孵化的時刻已然注定。
在沼澤完全覆蓋地面深不見底的淵口前,祂忍下荊棘再度從四面八方貫穿自己、又在自己血肉上生長的痛,再一次将探索的手伸向了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