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他不會有事的！”博士來不及管她，跑到操縱台前，抓住了握杆。塔迪斯用精神安撫着她，在她耳邊輕輕嗡鳴着，而她隻能聽到尖叫。

一個劇烈的震蕩，她被甩到一邊，一團炙熱突然烘烤着她的身體。她擡頭看，出現在塔迪斯中間的是一小堆燃着的柴火，一個木架子，和上面綁着的那個熟悉又無聲的身影。

“爸爸......”

“呼，”博士長舒了一口氣，“我讓塔迪斯在火堆上物質化了，正好把傑克給包進來。”同時間，塔迪斯的消防系統開始運作，向着中央噴灑水霧，火漸漸熄滅。

伊琳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跪倒在爸爸身邊，伸出手，不敢觸碰他的身體。

傑克突然動了一下，伴着他身體的修複，他開始抽搐，高聲地痛呼着。

伊琳被吓得往後一退，跌在地上。

“我說過，他會沒事的。”博士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她身邊，聲音裡壓抑着複雜的情緒。看着伊琳驚異的神情，他輕輕笑了：“傑克還沒告訴過你嗎？他不會死。”

“什麼叫不會死？”

“字面意思，他做不到。或者是，他會死，隻是不能長久地死着。”博士低垂着頭，有些憐憫又愧疚地看着傑克。

她的爸爸戰勝了她最為恐懼的死亡？

伊琳入迷地看着傑克的複生，很快地墜入了更加冰冷窒息的恐懼裡：爸爸沒有戰勝死亡，他隻是死亡的囚徒。

她顫抖着看着他翻滾、喘息，衣服被燒成的灰燼落了下來，露出無暇的皮膚。

這個世界對他做的一切将永無止境。

伊琳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世界是殘酷的；在這幾年目睹火炬木處理的事情以及時空旅行之後，她更是知道宇宙的危險。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這種恐怖終有盡頭，哪怕他們會在恐懼裡死去，也能最終獲得永恒的甯靜。

但是傑克不行，而且他還偏要固執地沖在直面危險的第一線上。

伊琳一直知道自己想要怎麼生活，她要享受一切讓她快樂的事，惡作劇、冒險，并且盡可能活着，絕不給死神送業績。

然而她想不到一個永生的人該怎麼生活：如果這個世界危機重重，而你永遠也無法以死亡去解脫呢？你會不會築一個殼子，安安穩穩地躲起來？如果你不躲起來，還要向着危險豎中指，你多久之後會瘋呢？

傑克睜開了眼睛。

“哦，這看上去很疼。”博士皺了皺鼻子，伸出手。傑克燦爛地笑了，握住博士的手，從地上跳了起來：“我是不是該說很高興見到你？”

還是他已經瘋了？

伊琳絕對不能忍受這種事情的發生，可當她看向爸爸的眼睛，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在嬉笑的表象下，慢慢崩塌的一切。

她終于意識到，這世上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是無止境的生命壓在你身上的重量。她不明白是什麼讓爸爸執意要與危險為伴，但她會找出來。隻要她還活着，她就不會讓這崩塌繼續發生，哪怕這與她遠離死神的舊願背道而馳。

尖叫聲又在她腦子裡響起，她開始害怕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個聲音。

“解藥準備好了。”在遙遠空茫的地方，仿佛在這個世界之外，有人這樣說，“伊琳，你會沒事的。”

腦海裡的尖叫聲平息了下去，傑克微微矮下身子，微笑着看她——不是他搭讪時的那種笑，比那幅度更小，但更溫暖。

“為什麼要皺着眉頭？”他伸手揉開了她緊縮的眉，偏高的體溫映在她的額頭，“皺紋有多惱人，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博士有些憂慮地看了一眼他們，出言提醒道：“伊琳，你的納米薄膜是不是沒有開啟？”

“急什麼？反正我們要在塔迪斯裡待一段時間。”傑克大笑着牽起伊琳的手，“走吧，小蠟燭，去洗個澡。”

溫暖包裹住她的手，就像爸爸把她救出地獄時一樣。看着傑克不帶一絲陰霾的笑容，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

但伊琳很快反應過來，不滿地撇了撇嘴：“為什麼是小蠟燭？不能是太陽嗎？”

一隻大手罩下來，揉亂了她的頭發：“那麼小就想當太陽了？不想當小蠟燭的話，小燈泡怎麼樣？”

發絲垂落在眼前，她重重吹了一口氣，把頭發撥開，迎上塔迪斯溫和的光。

她睜開了眼睛。

“别動，你手上還紮着針。”

伊琳循聲看過去，有過一面之緣的黑漆漆坐在幾米開外的椅子上正對着她。

他身後的牆被火光映照得通紅，蝙蝠耳朵倒映在上面，他卻隻是靜靜地透過白色透鏡注視着她，仿佛無知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