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之間,川上富江從你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
有時候,你必須仔細想一想,才能想起來曾經瞥見的,坐在一旁的他靜靜下垂的長睫毛,黑發垂落在耳畔,蒼白的面部隐隐透出細微蜿蜒的血管,一點奇異的淚痣。
川上富江轉頭對你笑,則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三白眼直勾勾盯住你,令你再也無法移開目光,唯有他上勾飽滿的紅唇,吸引你不住更加撲火靠近。
他無與倫比的魔性魅力使人愈發沉迷,再好的攝影師和畫家也無法複刻他的美貌,隻能撕爛一幅幅自己的作品。
有時候你覺得自己馬上就能夠觸及他,有時候又覺得他遠在天邊。
你才想到自己竟連一張川上富江的照片都沒有。度過約會的時光,品嘗美味的食物,挑選昂貴的禮物送給他,這些舉動并未為你留下甜蜜和記憶以外的痕迹。
你每次提出給川上富江拍照,出于某些原因出現的重影,導緻他看起來多長了一張猙獰獵奇的怪臉,讓你現在一張照片都拿不出來,思念起來也沒有什麼懷念的憑證。
夜神月後來聯系過你,你多次前往警局确認。人口登記信息顯示出一個和川上富江極為相似的少女,高中生的她擁有宛若名貴綢緞的黑色直發,頭戴白色發箍,處于失蹤狀态。因為過去了數年,實際年齡也對應不上。
隻能認為“川上富江”并非他的真名,以及他和少女有某種特殊的人際聯系,甚至極可能存在血緣關系。
“據你所說,你是在他的養父母葬禮上和他相遇,他被收養卻并未改姓‘雛田’。”一些細節經過夜神月的轉述,十分可疑起來。
更重要的是,警方任何搜查檢查都未在現場發現川上富江存在過的痕迹,包括血迹、頭發、指紋、屍體、監控,皆随火災一并消失而一無所獲。
考慮到那幾人準備以精神疾病為理由脫罪,很難說最後川上富江會不會被認為是你們,一種近乎集體精神幻覺的存在。
你忍不住想,怎麼會是假的,但是一時間無法去表述你們之間的感情是真的,接吻是真的,一切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
這幾天,你總是把自己關在家裡。幾乎每晚你都會在夢中再見到川上富江浴火的樣子,他拼命對你所發出的言語,你卻無論如何都聽不清。
是“救救我”,“快跑”,“你這個廢物”,“你也去死吧”,“不要抛下我”的其中之一嗎?
你夢到川上富江對你不斷訴說以及不斷質問,呼吸不上來的夢魇使你半夜驚醒,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有時,你夢到自己和他普通地出門約會,周圍籠罩着一層夢幻的濾鏡,一起手牽着手無言走在路上,即便那手是他臨死前最後向你伸出的,沾滿鮮血色彩的冰冷雙手。
夢中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如往常,你和川上富江在說着什麼話,有可能在哪一天正常分手,然後一輩子都不再想起彼此。
而不是現在這樣,你不知道該如何把他忘記。
比溫暖的記憶更為強烈的,是他在一灘血水中接近被分屍,死不瞑目的慘狀,和最為瘋狂的畫面一樣。
你的所見所聞突然轉換成一種難以抵達的虛幻,夜神月沒有告訴你更多調查的細節。不過約定好之後請他吃飯作為感謝,你再次從警局離開。
你本想步行去地鐵站回家,可能是想輕松一點吧,不知不覺走到了最近的商業區。
曾經你和川上富江來附近約會過,已經恍如隔世,一錯身,你幾乎以為他方才與你擦肩而過。
你聞到黑色長發于空中飛舞,在原地殘留下的一點芬芳。
在你意識到之前,你抓住了和你擦身而過的路人,她露出了一副理所當然驚訝的表情,纖細的手臂向後被你拖住。
你下意識收手道歉,直到此刻,你發現她居然就是那個在人口登記頁面上淺淺微笑的少女,她的頭發如出一轍的烏黑發亮,身穿高中制服,白色發箍收束在頭頂。
她的名字也是川上富江。
親眼看到她,你更能領會她和少年的不同之處。不光是胸部,女性的身體各處也會比男性囤積更多柔軟的脂肪,你的手指稍稍陷入她的手臂皮膚。
實實在在的膚如凝脂,一颦一笑,她無疑是和川上富江同樣的美麗,并且沒有高下之分。她本就有更多柔美妖冶的女性氣質,因而沒有病态到那種程度。
她的長發拂至你的鼻尖,帶來某種濃烈花香的氣味。
“很痛诶!”第一時間,從少女嘴裡拉高的聲線讓你覺得莫名熟悉。
見到是你,趁同行男伴疑惑的間隙,她略作回憶了一下,然後對你道,“…………是你啊。”
“你是‘川上富江’麼……?”緊迫想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川上富江”本人,你來不及思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