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程緒重新發動車子，兩人一起穿過濃黑的夜色，向着前方駛去。

跨年夜多是結伴出行的人，朋友、情侶抑或家人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圍巾帽子口罩遮得整個人密不透風。在夜色籠罩下，他們隻是一對再平凡不過的小情侶，隐在黑暗中并肩而行。

離開熟悉的環境和認識的人群，江遙整個人放松許多。前方是一處夜市，喇叭聲音此起彼伏，叫賣着各種吃食。她很久沒來逛過這種小集市，看什麼都覺得新奇，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津津有味聽着其他人和攤主讨論，好像又重回學生時代，那一條條煙火氣十足的後街。

程緒慢悠悠跟在後面，看她松弛而明朗的笑意，任幸福的浪潮将自己席卷。

前方有飲品店做活動，買兩杯飲料送一張抽獎券。很多女生圍在抽獎箱前，希望帶走中意的禮品。江遙路過的時候，正好一個女生抽到大獎，将大型毛絨玩具交給男朋友抱着，兩人牽着手走過來。江遙一時不防，差點被帶倒，還好，一隻手穩穩拉住了她。指節修長，掌心溫暖。

江遙站穩，那對情侶匆匆說了句“抱歉”，人已走了很遠，她掌心的溫度卻遲遲不下。

“走了。”程緒護在她身側，邁開步子往前。

江遙快步跟上，擡手松了松脖子上纏繞的圍巾，給自己留出點喘息的餘地。

喧鬧的夜市已經被遠遠甩在了身後，他的手一直沒有再松開。

零點煙火表演，空中餐廳俯瞰江面，江景一覽無餘。江遙卻按捺不住，興緻勃勃提議去江邊走走，參與感更足。

江岸邊早已散落着等待倒數的人，他們離開人潮，挑了個地方站腳。

終于，時間無可挽回地向着新一年傾斜，在最後的交替時刻，不知是誰起的頭，人群中倒數聲響起，聲音洪亮而整齊：“10，9，8，7……”

時間無限接近零點，一聲聲倒數聲，調動她身體裡的血液翻湧，她跟上大家的節奏，朝着虛空喊出：“6，5，4……”

她神情激動，仿佛對新的一年有着無限憧憬，細瘦的手掌安靜地蜷在他的掌心。程緒被她的熱情帶動，聽着自己的聲音和她的交錯，兩人相視而笑，一起喊出最後的數字。

“3！2！1！新年快樂！”他們不約而同開口，盡情表達着對彼此的祝福和新年的期許。舊年的最後一秒以及新年的最初時刻，兩人一起攜手度過，共享着此時的快樂。

“砰！”江對岸有煙花炸響，一聲聲呼嘯着升騰而起，攀升至高處，綻開一朵朵絢爛的花火，像銀河灑落天際，璀璨奪目。無穹的天幕成為它的布景，任它肆意揮灑筆墨，因着神秘的夜色而更加華美耀目。

像是一場所有人共赴的盛大筵席，在高朋滿足裡盡情高歌。極緻燃放過後，又向着深不見底的江面跌落。

無邊的幸福湧動，程緒低頭久久凝視着面前笑靥如花的人兒，盡管身邊煙火聲聲，人潮流動，他卻一時恍惚，一句話脫口而出：“謝謝你，江遙。”

她沒有問為什麼，隔着口罩，踮腳在他唇上輕啄一口，柔柔對他笑着：“不用謝。”她拖着調皮的音調，兀自開心着，卻不知簡單一個動作，給人帶去多少悸動。

兩人連夜開車回A城，江遙靠着座椅，回複着手機裡的信息，又給父母分别發了新年祝福。點進朋友圈，汪靜靜曬了幾張極光照片，徐婉甯和劉靈泠兩人一起跨年，齊淮應該是和朋友在集體聚會。她随手翻了幾屏，鎖了手機，望着漆黑的夜色出神。

身邊人情緒突然低落了下去，程緒不明所以：“怎麼了？”

江遙搖搖頭。搖完的瞬間又想到下午的時候，她也是這麼盤問他的。于是她試圖跟他描述，繁華過後的空寂，盛宴散場的落寞。

“其實很多人都會有這種心理，為瞬間的綻放癡迷，卻承受不來熱鬧後的孤寂。”她将自己隐藏在一群人的身後，他卻輕易聽出，握了握她手，“沒關系，我陪你。”

車子照舊停在小區樓下，江遙和他揮手告别，下車前，想起來自己好像有什麼事忘了跟他說，卻又怎麼都記不起了。明天再想吧。

雖然程緒沒來，但周頌和誰都能玩個痛快，有他在的場子就不乏熱鬧，一行人瘋玩到淩晨三點才散。零點時，手機信息提示音就開始響個不停，他挑了幾個回複，又随手發出去不少紅包。這會兒躺在床上睡不着，幹脆又點開手機，回複了幾條未讀信息。

“叮”的一聲輕響，有筆來自程緒的轉賬，他掰着指頭數了數後面跟着的數字，足夠他将車庫裡的車再添一輛了。

他醉眼朦胧，卻知道對面是得罪不起的人，試探着發了個：「？」

程緒很快回複：「新年快樂。」

周頌瞬間淚如泉湧，這真是比親哥還親啊。完全忘記這位哥，已經整整一天沒回他消息了。

齊淮這會兒要清醒許多，看着剛刷出來的朋友圈，懷疑自己是不是喝了假酒，重新看了看頭像，戳進對話框：「你是？」

程緒回了條語音，新年快樂。簡單幾個字，仿佛莫名帶着絲喜意。

齊淮搖了搖頭，周頌這小子帶的什麼酒，後勁這麼足。

江遙洗漱完，看到朋友圈提醒，有個熟悉的頭像。點進去一看，是一張煙火的照片，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拍的。他說：新年勝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