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緒回到酒店，給她回過來電話，笑她怎麼像螞蟻搬家一樣，“現在天氣還冷，你帶幾件厚的衣服過去，後面換季的衣服，需要什麼我送去給你。”

江遙笑他，“說這麼好聽，是不是真的啊。”

程緒耷拉着眉眼，明明白白給她擺臉色，意思是“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江遙連忙哄着，“好了好了，你最好了。你不是下午還有會，去忙你的吧。”

小魚看着身前幾個超大号的行李箱，“姐，你這是打算把家搬空嗎？”雖然說這劇組要待幾個月，但帶這麼多行李是不是多少有點誇張。

江遙油鹽不進，“放心，都有用。”

四月初，江遙進了新的劇組。劇組還沒正式開機，她的主要任務，是和指導老師一起，訓練一些打戲。前兩天還算寬松，随着她逐漸适應，行程安排也愈加緊湊了起來。每天忙着翻跟頭、吊威亞，一天下來，身上磕磕碰碰，都是青青紫紫的傷。

小魚拿出一罐藥膏，給她推拿，“程老師這藥油還挺管用的。”江遙看着她手上的藥瓶，是他得知她有封閉培訓，出差前特意備下的，她還記得，當初他說，“我以前用過，很有效果。”一個衣食無憂的大少爺，為什麼要來受這種罪過。當時的她，并不懂得，他背後的答案。

有趣的是，互聯網上的樂子，又重新回放到屬于江遙和蘇遠安的那一集。小魚拿着照片給她看的時候，江遙甚至有種已經見怪不怪的平靜。那天和蘇遠安的會面，不知怎麼，出現在了社交媒體面前。照片下還有當天的拍攝日期，蘇遠安拉着她的胳膊，痛心疾首的模樣，不用多說，網友們就能腦補出無數的版本。江遙已經懶得再回複。

程緒也許是忙碌，也許是出于信任，并沒有就此事來詢問過她什麼。這段時間兩人都忙，聊天的頻率也慢慢降了下去，她看着手機上他發來的晚安，照着按了兩個字發過去。

程緒還沒有睡覺，開着視頻問她，“你白天都不理我。”不是一個問句，他知道她忙碌，這時候說出來，像是在博關注的小狗。

江遙隔着屏幕去吻他，“跟你說過啦，老師超嚴的，午休時間都不夠。”她将袖子拉上去，給他看今天新添的淤青。程緒果然轉移了注意力，心疼地蹙起眉頭，再三叮咛：“你自己多加小心，一定要做好防護。太高難度的，還是得用替身。”

這樣的話他最近已經說了好幾遍，江遙說：“我知道的。你什麼時候回去？”原本一周的出差一直在拉後，程緒說了個時間，她算了下，就是本周。

時間已經很趕了，江遙躺在床上，猶豫着有些話該怎麼說出口，才能做到平穩過渡。她忍不住将角色調換，如果是他面對這種事，是不是能夠足夠冷靜呢？她想起咖啡館中，程元峰溫和的面容，現在回想，或許他嘴中那個脾氣不夠好的父親，能夠如此平靜，也不過是在年少的晚輩面前，提早猜出了她的決定。

江遙從不記得，那個此前還看起來遙不可及的人，在那麼早以前就和她有了交彙。照片上的她黑着一張臉，角落裡的他，看起來也是灰頭土臉。她記得，自家的書桌上，也有這樣一張照片，但人自我關注的本能，讓她從沒将目光移向他人。

程元峰不意外她的震驚，他的兒子，這麼多年，他也隻是稍微摸到了這麼一點邊。面前的女孩确實足夠亮眼，平靜的眼裡，一絲不安在小心地探索着外界。他不介意，直接告知自己的來意，“江小姐，程氏集團的繼承人，本不該走上那樣的路。”江遙并不認識程元峰，但程氏集團，即使在A城也鼎鼎有名。原來，偌大的群體背後，站着的是這樣一位長者。

“他已經偏航太久，作為父親，我隻想他回歸正途。”江遙想反駁，或許他追求的，并不是這樣一條路。但是誰知道呢，或許一路走下去，收獲的早已比現在更多，正如程元峰所說，“畢竟這樣，會容易許多。”

很多時候，事情總是一連串接着來的，在你認為已經跌到谷底時，又有新的坑擺在面前，讓你知道，前面還有更遠的路，堅強的人才能跨過。就像一個個通關關卡，最初的困難，在打通幾級後，回望時也覺得不過如此而已。

江遙接到喬紅英電話時，腦中不合時宜地響起這樣的聲音。她找到導演請好假，買了最近一班飛機往回趕。其他演員還未正式進組，導演大方地給她批了假，“如果嚴重，可以多待幾天再過來。”

喬紅英隻說外婆在路上摔了一跤，現在在醫院住着，老江已經趕了過去。喬紅英向來喜歡報喜不報憂，這會兒告訴她，或許也隻是單純想找個人交流一下。

在去機場的路上，她捏着手機，往上滑了兩屏。昨晚他還在說，下一個假期，想跟她出去走走。她借口困了，沒有正面回複。雖然這時候說信用，好像有點假惺惺，但她真的一點不希望，答應他那些做不到的事情，又讓他空等。

醞釀許久的話，删删改改，最後落定在對話框：「我們不合适，就到這裡吧。」

她關了手機，塞進随身的包裡。飛機飛上高空，她望着舷窗外翻滾的雲，也許是上天也看不下去她的猶豫不決，催促着讓一切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