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撥通謝诩電話的一瞬間,巫荻有想過索性直接把話問清楚,但很快又理智地咽了回去。
謝诩對他有所隐瞞,于是他也沒戳穿謝诩。
那通電話像是一個心照不宣的暗示,巫荻說他很忙,于是真的開始塞滿自己的時間。
沖刺班化學老師暗示他偏科跟不上複習節奏,于是他格外抽時間學化學,而後又在二輪複習的壓迫下紮進題庫裡出不來,這麼短暫地剝離一部分注意力後,似乎連帶着去見謝诩一面的想法都被壓了下去。
他将自己一直不怎麼用的兩張銀行卡找了出來,大概地算了下裡面的數,最後翻開微信。
他先是落在方閑的頭像上,而後發覺他們平時壓根沒法見面,短短的周日下午休息,于筱琴也不會放心他一個人出門,無聲地抿了下唇。
屋裡的暖氣一點點灌入他的腦中,連呼吸都帶着若有若無的悶。
他最後翻開了于筱媛的微信,卡頓地打出一行字。
小姨,可以幫我個忙嗎?
……
謝爺爺在湖城二區醫院安頓下來後,謝诩跟着謝彤陪她醫院的朋友吃了兩頓飯,對方知道兩人兩頭跑麻煩,順道幫忙給謝诩爺爺找了一位護工。
謝彤還要回去上班,于是謝诩又請了兩天假,在湖城兜兜轉轉終于在這天處理完大半雜事,準備回棠溪找巫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巫荻開始把話悶着,但謝诩每一次都能敏銳地察覺出對方的異常,這一次也依舊是。
他想見巫荻一面,将最近的事情跟對方解釋清楚,于是求曾經在一中認識的初中老師幫忙,至少可以在上午進一中一趟。
但他的運氣似乎一直都欠佳,剛從高鐵站出來時,棠溪消沉了一早上的天空忽然開始下起瓢潑。
天邊電閃雷鳴,雨水沖刷着路面然後被極速凱馳的汽車碾過。
大雨打破城市的平和,從而導緻車流緩慢擁堵地行走,緊接着打車軟件也彈出訂單接單時間延長的通知。
冬日的雨幕冰冷刺骨伴着烏黑的天色将人壓得喘不過氣,帶來厄運的預兆。
謝诩攥着手機低頭查看自己跟巫荻的聊天記錄,這幾天幾乎維持着晚間的通話,而短信因為減少聯系漸漸成了一整個屏幕的紅——他這幾天發的消息占滿了屏幕。
忽然界面變暗,跳出一串熟悉的通話鈴聲,他眉宇間近乎微弱地一動,在看見電話備注後變得僵硬。
“巫荻說你這兩天會從湖城回棠溪,具體是什麼時間?我找你聊聊吧。”于筱媛的聲音在雨聲襯托下顯得有些涼,但其實說話的語氣一如尋常一般溫和。
謝诩來到于筱媛東城那家超市對面的咖啡店時,大雨雨勢已經有所消減。
于筱媛上次見到謝诩還是那天去高鐵站接巫荻跟對方去醫院的時候,那天一切都一團亂麻,但現在反應過來發現已經是三個多月前的事情了,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接近三個多月沒見,謝诩身上那股冷清孤獨的感覺更加強盛,他整個人繃着唇站在面前仿佛一把冰冷挺直的刀,看似帶着攻擊性但你隻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鏽迹斑斑的沉重。
他落座後低低喊了一聲于姐。
于筱媛嗯了聲将熱咖啡挪到他面前,忽略對方有些打濕的衣邊,聞聲說:“巫荻說你爺爺最近身體不太好,最近轉院在湖城二區治療。”
謝诩的腰杆挺直在聽到她的話時微不可聞地動了下,而後點頭應聲。
于筱媛說不清自己為什麼縱容巫荻,在兩個不成熟的小孩之間充當傳話的角色,或許是真信了巫荻找她時的承諾:
“就這一次,我以後不會再主動聯系謝诩了。”
她在謝诩的視線下從包裡翻出兩張銀行卡,抵着桌面挪到謝诩面前,幾乎不再寒暄地步入正題:“這兩張銀行卡是巫荻讓我給你的,他說你估計會用得上,密碼是他生日,一張是他從小到大的壓歲錢,一張是在湖城一中參加大賽時拿的獎金。”
于筱媛對謝诩的情緒很複雜,某種程度上,她也認識了對方好幾年,看着對方初中升高中。
因為做事條理,超市裡的阿姨也很喜歡謝诩,知道對方家裡的情況會偶爾會多照顧一點,于筱媛也一度想過資助謝诩,但很快被于筱琴離婚的事情打斷了節奏。
于筱媛望着面前垂眼盯着桌面,有些單薄沉默的少年繼續說話:“或許你跟巫荻是真心互相喜歡,但橫在你面前的并不是單純的性别問題。”
她低頭喝了一口咖啡,說話的聲音輕而緩慢像是娓娓道來:“你早早見識過這個社會的殘酷,一個人照顧兩名老人還要兼顧學業,所以我很佩服你的堅強獨立。”
說着她話鋒又一轉,依舊是輕緩的調子卻變得有些鋒利:“但巫荻跟你不一樣,他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挫折,這輩子可能隻在他爸媽離婚和你身上栽過跟頭罷了。”
“我知道父母離世,老人生病這些都由不得你,但我不想巫荻也陷在這些事情裡,他總不能因為你一直跟他媽産生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