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雲安之在自己姐姐的醫療小組的這些日子也在懷疑自己當初是怎麼通過《醫術入門》的考核,然後當她在回到寝室後還一遍遍翻書的時候,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最初的那句反駁并沒有錯,錯在自己進入杏林峰後選擇加入雲初晴的醫療小組。
自己隻是一個入門而已,而雲初晴是自己帶隊組建了高階醫師小組,能進入這樣小組的,最差最差也是中階醫師,自己這好好的去湊什麼熱鬧,自己就是整個小組最差的那塊短闆,拖後腿的存在,要不是姐姐看在自己是她妹妹,且隻是來見習的份上,是不可能同意自己入組的。
而雲安之來杏林峰見習,也隻是了解杏林峰的運作流程,并不是真的打算來當醫師的。所以雲安之很快遞交了退組申請,并且按照自己的真實實力,去杏林峰的後勤組繼續見習了。
她這個決定解放了姐妹兩,後來雲初晴去研究體外受精術,而雲安之在後勤組更如魚得水,并且充分了解了杏林峰的整體流程。這天,雲安之正在後勤組統計這個月的庫房情況,門外的喧鬧聲越來越大,男子的怒吼和女子的哀泣聲隔着厚厚的門傳了進來,雲安之不得不放下手裡的筆,跟着同屋在算賬的帶教先生一起出門。
門外在鬧事的是淩霄鎮的一戶居民。
他們的未來兒媳婦是鎮子裡舒大夫家的獨女舒欣,舒大夫從很久以前就在淩霄鎮裡時代為醫,當年淩霄宗還沒發迹起來的時候,淩霄鎮也就是個普通平凡還挺清苦的小鎮子,舒家醫館給鎮子裡的居民收費更便宜,實在太窮苦的,也可以先治病後期慢慢還賬。舒大夫家時代良善,在村子裡口碑一直很好。
舒大夫娶妻的時候已經年近三十,妻子的身體也不是很好,調養了許多年兩人才有了一個女兒。舒大夫當時已經年近五十,就算隻有一個女兒他也已經心滿意足了。這唯一的女兒,夫妻兩給她取名舒欣,希望這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一輩子順暢舒心。
人怎麼可能一輩子舒心呢,雖然這隻是一對父母最樸素的心願。
舒欣七歲的時候淩霄鎮跟着淩霄宗一起發達起來,大批人湧向開發起來的淩霄鎮,在外人眼裡,淩霄城的未來勢必如同淩霄宗一般的飛升,他們是對的。舒欣家隔壁搬來了一戶新的人家,年輕新寡的徐家嬸子帶着她的一兒一女搬了進來。男孩徐立比舒欣大五歲,女孩徐玉比舒欣大一歲。徐玉是個活潑的個性,每天來舒家帶着舒欣一起出去玩,徐立不聲不響跟着,遠遠的看護着她們。
舒欣原本内向,身體也偏柔弱,在徐玉的帶動下,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身體也強健許多,再不是每到換季就要卧床休息的病姑娘了。
所以後來徐家嬸子帶着徐立想要拜舒大夫為師,跟着他學醫術的時候,舒大夫想了一下就收下這個徒弟,手把手的教會他很多知識,看到徐立和徐玉一如既往對舒欣友善,舒大夫也沒因為舒欣年歲長了,就不讓他們繼續相處。
舒欣和徐玉也跟在舒大夫後面有一搭沒一搭的學習,很明顯還是舒欣更适合,一點即通,一學就會,很快趕上徐立的進度,舒大夫的眼睛也越來越多放在自己女兒身上。
西域這邊各方面比其他三域更包容一些,女子有一技之長的大有人在,舒欣自己接手家族事業成為一名女醫師是最好的事情,舒大夫一開始也隻是心疼獨女,怕她當醫師太辛苦而已。如今看到女兒天賦如此高,自己也有興緻,甚至為了能在家學習醫術,數次拒絕徐玉的邀約,舒大夫看出女兒的心志,自然更是贊同。不知不覺中,教導女兒的時間就多于教導徒弟徐立的時間了。
有鄰居開玩笑的打趣,“舒大夫是打算讓小欣兒接下舒家醫館嗎?”
舒醫師笑眯眯的沒有否認。
徐玉十四歲生辰那天,以此為由一定要舒欣跟她出門玩,舒夫婦也覺得女兒最近沉浸學習太久了,讓她出門散散心,放松放松。誰知道,這一出門遇上事了,舒欣不知怎麼落入水裡,被徐立救了上來,徐立更是就這麼一路抱着濕淋淋的舒欣就這麼當着大家的面跑回舒家醫館。舒欣發燒了兩天,退燒後沒多久,徐家嬸子帶着徐立和徐玉上門,接下來,徐立和舒欣的婚約就這麼定下來了。
這三個孩子在他們九歲那年都去淩霄宗測試過,他們沒有靈根,一輩子不能修行。不修行就不修行呗,反正在淩霄鎮過日子相對還是可以的,徐立跟着舒醫師學醫術,徐玉也在跟着她的母親學刺繡,徐家還經常接點淩霄宗的打雜散工的工作,家境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雖然跟舒家還是有點差距。
但是徐家嬸子說了,婚後徐立跟着舒欣在舒家住,生下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姓舒。舒大夫和夫人對視一眼,又問了女兒的意見,舒欣低着頭不說話,夫妻二人當她女兒家害羞,第二天就應了這門婚約。再後來,徐立就以未來女婿的身份正式被認可了。
對于女婿的要求可比徒弟更嚴格,舒大夫家的舒家醫館是要由徐立接管的,徐立每天占據舒大夫大量的時間學習,舒欣這個女兒反而隻能看書自學。
徐玉還是每天來找舒欣,她總是跟着舒欣說,“哎呀,以後我哥忙就行了,你在後院就當個你母親那般的賢良妻子不就好了,何必還自學什麼醫術呢,跟着你母親或者我母親學習家務就可以了。哎呀,好了,别看書了,跟我玩去吧。”
舒欣隻是淺淺的笑着,不顧徐玉在一邊吵鬧,隻是低着頭自己看書。
舒大夫一次和徐立一起去山的那一邊接診的時候,回來的路上,舒大夫踩滑了腳摔下山去,等着徐立趕回來,帶着熟悉的鄰居們去山下找到舒大夫的時候,舒大夫的屍體都涼了。
舒夫人得知消息後當場昏死過去,在床上躺了幾天,人也跟着就這麼走了。舒家夫婦的喪事還是徐立以未來女婿的身份操辦的,舒欣幾天之間忽然就隻剩她一個人了。
頭七之後,徐家以擔心她一個未及笄的女孩子為由,将兩家之間的那堵牆直接砸了,兩家合并為一家,還對周圍人放話,舒欣的及笄禮他們負責操辦,三年孝期他們也願意等着,孝期一結束就會迎娶舒欣,當年的承諾依舊作數,會讓第一個孩子繼承舒姓的。
街坊鄰居都豎起大拇指,稱贊徐家言出必行。隻是,從那堵牆被砸掉的那日起,舒欣就不能再繼續看醫書了。徐家嬸子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交代給她,徐家嬸子是她未來的婆婆,現在會替代她的母親,教育她為人妻、為人媳該接受的教育。
比如,一介女子就安安分分守在後院操持家務就好了,要學會體貼照顧自己的夫君,要孝順婆婆,要善待小姑。要眼裡有活兒,要手裡不停歇,院子清掃完了就要去清洗衣物,到時間了就趕緊下廚準備飯菜……總之,好女子啊,從早晨起床就應該忙家務忙到晚上休息才對。為了體諒她雙親不在,出門采買的工作就不讓她辛苦了,有徐家嬸子和徐玉負責,相應的,其他的家務就全部交給舒欣了。同時,由于徐家嬸子是唯一的長輩,又要出門采買,那麼舒家的錢也全部交給她,由她妥善管理才是最合适的。
舒欣一個人面對對面一家子,那三人是她未來的婆婆、夫君和小姑,她能說什麼呢?
守孝的這三年,舒欣一身素服在家裡忙裡忙外,鴉黑的秀發上連根素淨的銀钗都沒有,隻能用青色或藍色的布條綁頭發。徐家嬸子說了,守孝就是要這樣清淡,一邊把一根點綴着細小寶石的發簪插在徐玉的頭發上,徐玉的耳垂上帶着小小的青玉耳铛,徐家嬸子自己頭發裡簪着的玉钗更是眼熟,都是曾經在舒欣母親和舒欣自己的首飾盒裡的。
舒欣隻是淡淡的看了她們兩一眼,轉頭拿起掃帚又開始清掃院子,而這對母女手挽手的出門,今天徐玉要去相看人家了,隻是她們母女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這一身都不姓徐,姓舒。
徐立遠遠看了舒欣一眼,等母親和妹妹出門了,他才幾步走到舒欣面前,舒欣的那雙小小的手,不過一年時間已經布滿繭子,舒欣父母還在的時候,她那雙細白幼嫩的小手隻需要翻翻書、寫點字,何曾這般從日升忙到日落。徐立唯一能對舒欣說的就是,“女子都是如此,以後就好了,以後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