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門開始就是謝聽音在一刻不間斷的說,說楚名漾對她如何體貼,說父親對她如何寵愛,說她的日子如何幸福開心,說她母親在家如何的被尊敬,說她兩個弟弟如何又會讀書又會貼心護着她。她的生活就是一幅花團錦簇、人人都愛她,都寵她,都一個個攀比着對她好……
謝聽音炫耀了快三個時辰,謝聽晚也就上來一炷香時間聽她說了說,接下來時間就是她處理她的公務,謝聽音則在一旁不知疲倦的說個沒完。直到長公主回府。
“聽人家說,越是内心裡缺什麼,嘴上才會炫耀什麼,看到二小姐這樣子,本宮算是眼見為實了,所以,二小姐不是登門拜訪長姐的,是麼?”長公主也不讓人通報,在門口聽了小半天,這才笑眯眯的走進來,也不待謝聽晚彎腰行禮就走過去親自扶起她,卻看也不看老老實實半蹲着保持行禮姿勢不敢動的謝聽音。
半晌,還是長公主的貼身侍女過去扶了謝聽音一把,坐在主位上的長公主已經拉着謝聽晚說了小半天,她們說的都是謝聽音聽不懂的政事,她有心想插嘴,但是實在插不進去,隻能面露尴尬的坐在一邊,強行讓自己保持一個得體的微笑。
長公主晾了她半天,也沒想放過她,“怎麼了,二小姐之前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麼這會兒不說話了?本宮還想聽聽二小姐的高見呢。畢竟世人皆知,二小姐的父親可是謝氏家主,母親是家族主母,夫君是文采無雙的楚名漾,兩個弟弟也是謝氏注重培養的,他們都那麼疼愛的二小姐,耳濡目染之下,不可能對本宮與阿晚說的這些一無所知吧?還是二小姐覺得我等剛剛說的太淺薄,不屑于我等言語?”
此話一出,謝聽音哪裡還能坐得住,當場就跪下了,她好歹也是謝家金尊玉貴養了這麼多年的嬌女兒,卻沒有半分謝聽晚的氣度。永遠隻敢在羽翼下面龇牙咧嘴的蹦跶,稍微遇上點厲害的,頓時就軟腿了。還是謝聽晚覺得她這副姿态太丢臉,三言兩語給她找了個台階讓她下了。
到這個時候,謝聽音終于察覺出她在長公主府是讨不了好的,期期艾艾找了個借口告辭。謝聽晚一路送她出門,到門口的時候,楚名漾正好要來接她,夫妻二人在門口迎面撞上。
看到楚名漾過來,且長公主不在身邊,謝聽音頓時又神氣活現起來,“哼,長姐,今日之辱我記着了,回去後我就寫信給父親母親,他們一定會為我出這口氣的。長姐你不要得意,身為一個女人,來京城都這些日子了,你還沒把自己嫁出去,真是太失敗了。實在不行,母親家裡倒也有些表哥,看在母親的面子上也願意收留你。你啊,你就……”
謝聽晚懶得理會這個腦子跟豆腐渣似的妹妹,跟楚名漾遙遙見一禮,話都不準備多說一句,轉身就回去了。可憐楚名漾就隻能聽了一路謝聽音的叽叽咋咋,他雖然左耳進右耳出,但耳邊有個“嗡嗡嗡”的也确實煩人。楚名漾随意說了句“聽說南市的珍寶坊新收了一批南海那邊的特産”,謝聽音馬上就招呼車夫調轉方向前往南市,然後自己就安靜的坐在一邊盤算着家裡還有哪些是南海那邊沒有的,需要再補充哪一些?全包了夠不夠?
楚名漾頓時就耳根清淨了,可是他看着隻有在預想着各種買買買才能安靜幾分的,已經成婚快三年的妻子,隻敢在心裡露出一個苦笑。當年的自己是眼瞎了麼?這般淺薄無知的女子,自己隻覺得她比謝聽晚好掌控就略施手段勾搭上了。但日日相處的這些日子,後悔嗎?
非常後悔。
但是如果時光回溯,自己會選擇謝聽晚還是選擇謝聽音?
應該還是會選謝聽音吧,畢竟這女子頭腦簡單,更容易糊弄。至于謝聽晚,這些日子看了她來京城裡後的這些所作所為,楚名漾越發沉默。換做是他,都不敢保證能做到謝聽晚的成就,他又輸了一次。
這是第二次輸了。
下一場,他要赢回來。
殿試結果公布出來後,楚名漾是名副其實的三元及第,洪陽謝氏的名聲再一次被宣揚開來,謝聽音驕傲得就如同自己才是那個三元及第的大才子,好在這次學聰明了,她至少知道不要主動去長公主府。
楚名漾被分配到翰林院編修,曆朝曆代的前三甲基本都是這樣,大家都覺得正常。官職一到手,謝聽音馬上就大手筆的要在京城裡買府邸。五進以下的院子不買,後院沒有山水的不買,有人在裡面死于非命的不買。财大氣粗的謝聽音拿着剛剛父親母親送來的銀兩就又嚣張起來,渾然不管寸土寸金的京城裡,要滿足她這三個基本要求的房子價格會多麼的恐怖。
首先那些貪官污吏被收回的房子就被她排除在外,不小于五進,在後院裡還要有山有水,那就是要靠近京城的河道,那麼就是在相對内城的範圍。謝聽音轉了幾天才看中自己滿意的房子,大手筆的一筆買斷。
然後大張旗鼓的帶着仆役開始按照她的喜好整修房子,買的東西、選的材料無一不是精品,有心人跟在她身後算了一筆賬,買房子的費用已經是極其驚人的了,整修的費用也用到房子價格的三成。
謝聽音可不隻是這一段時間才大手大腳的花錢,她進京的這段時間一直如此。所以,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清流世家、書香門第的洪陽謝氏的名聲因為她的揮金如土而剝去一層層清淡高雅的細紗,尤其是留在京城已經四年的謝聽晚的對比下。
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嫡長女年幼喪母,嫡次女是庶女被記入主母名下。再加上傳說中現任主母長着一張和病逝前愛妾一模一樣的臉,這對記名母女卻好的如同親生母女。而家主對繼妻的兩子一女有多好,就對元妻唯一的女兒有多無視。世人腦補出一出出豪宅深處的故事,再看到“嫡次女”與嫡長女的對比,不知不覺,洪陽謝氏的名聲就又落了一截了。
科舉結束後,一切又回到常規工作中去。這時候,皇長子稱病,需要閉門修養一到兩年,又或者兩到三年。皇帝宣布,所有皇長子的工作将由長公主替代,首當其沖的就是江南最近又長時間降雨,長公主将親巡江南。
這樣三件大事,皇帝在臨近下朝的時候輕描淡寫的說的。先是皇長子咳嗽兩聲站出來說他要請個長時間的病假,皇帝這邊準奏,那邊就官員站出來請求讓長公主暫代兄職。皇長子附議後皇帝準奏。然後江南一派有官員站出來說江南已經下了快兩個月的雨,河堤一代恐有危險,希望皇帝能夠提早做好相應準備。于是皇帝慢條斯理的命令長公主出巡,而長公主就這麼施施然從大門外走進來,當衆接下聖旨。
這一系列的事情,有條不紊在一盞茶的時間全部完成,大部分官員還在震驚皇長子居然能請這麼長時間的病假,然後一眨眼,長公主已經跪接聖旨要準備出巡了。
不是,要不要這麼快啊?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啊,那邊皇帝還沒等到“退朝”二字尾音落地已經一溜煙,以豪邁大氣的四方步飄出群臣的視線範圍内。這邊原本站的穩當當的皇長子也咳嗽得腰都直不起來的程度,以不遜他爹的速度第二個消失。倒是長公主身姿筆直的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但是身體語言很清楚的表明“本宮願意洗耳恭聽”。
呃,要怎麼跟長公主說呢?
你兄長的确咳嗽得很厲害,這個時候逼他去雨水漫長的江南似乎就是逼他送死。而你爹雖然老當益壯、身形矯健,畢竟年歲在那裡,況且讓他出京更不現實。所以說來,好像的确也沒其他的人選可用。所以,一應大臣齊刷刷走到長公主面前,“還請殿下一路小心,吾等會在京城期待殿下平安歸來。”
長公主笑得一臉如花,纖細的手指豎在眼前搖了搖,“本宮想聽的不是這個。”
群臣愣了一下,然後再次彎腰行禮,“殿下在外安心巡查,我等一應配合必定又快又好,還請殿下放心。”
長公主滿意而出,跟在她後面的一衆大臣想想那對整天一上朝就愁眉苦臉的父子,再想想眼前這位銳意進取、腳踏實地、勤勞努力的長公主,有些人似乎想明白了什麼,更多人依然選擇沉默。
長公主第二天一早就出發了,從接下聖旨到出發不到一天的時間,長公主能這麼快做好出發的準備,說明人家在更早的時候就得到确切的消息。所以,昨天發生在朝堂上的一幕,不過就是皇帝一家給諸位大臣演的一場戲。
反應過來的諸位大臣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有這般待遇,皇帝、皇子和公主齊齊為他們演了一場戲,這,是不是說明他們還是有價值的,至少皇帝一家子還願意為他們兜這麼大一個圈子?
此刻翰林院裡從昨天那事一出來就一直在吵,吵到現在。翰林院裡新進了一批天子門生麼,初來乍到的,一個個摩拳擦掌的正渴望幹出一番事業,熱血澎湃,腦子進水。從昨天開始就在七嘴八舌,一群人叫嚣着要寫下一篇繳文,聲讨一下越俎代庖、牝雞司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