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遺傳了靳父的冷血,亦或者這樣的生存環境,在遇到蘇煦以前,靳瑜從來都不知道如何愛人,也習慣性将自己徹底僞裝起來,從不信任任何人。
尖厲的巴掌聲在書房内響起,靳铄用了十成的力氣,将跪在地上的人打得側過了半邊身子。
少年搖搖欲墜地穩住身體,即使耳朵裡都流出了血來,也依舊不屈地跪在那裡,沒有倒下。
“父親!”靳書意連忙沖上去,阻止男人再度發難。
靳铄有很嚴重的大男子主義,從不允許自己的威嚴被挑釁。即使是曾經愛過的女人,他都能把人往死裡逼,更何況一個無時無刻不提醒他曾被人威脅過的“污點”。
“父親,他燒糊塗了在說胡話,您别往耳朵裡聽。”靳書意攔在男人面前,斟酌着遞了個台階出來。
他甚至不能用當真、計較之類的字眼,顯得男人小家子氣,反而會變成火上澆油。
靳铄氣得呼吸聲都重得像在打雷,狠狠睨了面前的大兒子一眼:“我讓你管教他,你就是這麼管教的?”
靳書意沒忍住在心裡頭翻了個白眼,這個男人永遠都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但為了靳瑜不被男人給打死,他還是背下了這個鍋:“是我沒管好他,這小子燒糊塗了都要搞得人盡皆知的,聽說下午還有幾個同學說要過來探病……”
靳書意知道靳铄好面子,就随口扯了個謊。他們班有幾個同學和靳家有商業往來,要是靳瑜鼻青臉腫地出現,指不定會傳出什麼來。
果然,靳铄的火氣肉眼可見地消了一部分下去,沒有什麼是比面子更重要的,尤其是會影響他利益的面子。
“叫個醫生給他看病,你跟我過來。”靳铄對着靳書意發号施令道。
“是,父親。”靳書意低眉順眼的姿态總算讓靳父舒心了一些,男人厭惡地剜了靳瑜一眼,随後把靳書意叫到了樓下的客廳。
面對這個總能給他争面子的大兒子,靳铄即使心情不佳,也不會動辄罰罵,但該訓斥的地方還是得訓。
靳書意這才知道,原來靳铄這麼生氣,是因為靳瑜将鍋全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那小子心眼多,你好生點分辨,不要給人當槍使了,還自覺控制得住他。”靳铄從來沒把靳瑜當作自己的親兒子,隻當是養在靳書意身邊供人鍛煉能力的狗。
因此在識破靳瑜的謊言,得知靳瑜竟然支開靳書意去和外人幽會,今天甚至能慫恿靳書意動用關系給自己的姘頭看病,靳铄就感受到了失控般的威脅。
靳書意不知道靳瑜是怎麼做到讓靳父對于這些謊話深信不疑的,他隻是在這些話語中捕捉到一點——
靳瑜昨天下午也脫離了靳父的監控,不知行蹤。
而聯想到自己手機裡那上百通未接來電,以及對方為什麼一到家就病倒了,脫力到連筷子都握不住……某個答案呼之欲出——
靳瑜昨日冒着雨,找了他整整一個下午。
某種叫不出名字來的感情細細密密地在心口蔓延開來,靳書意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按下難看的臉色,近乎麻木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父親。”
靳铄在又教育了一番他之後,才允許在門外等候多時的家庭醫生進屋。
直到将下午還有“會議”的靳父送走,靳書意才有空上樓查看靳瑜的狀況。
少年本來就高燒未退,被罰了一頓家法,跪了幾個小時,還挨了一巴掌,就算是鐵人也受不住,早就在書房昏死過去。
家庭醫生找了家傭幫忙把人擡回房間,光是給靳瑜處理身上的病痛就出了一身汗。
誰家當爹的這麼狠,親生兒子都能打成耳穿孔。
“穿孔不嚴重,不用做手術,靜養一段時間就能痊愈了。不過這段時間還是得定期觀察,萬一恢複不好得做手術。”
“好,謝謝醫生。”靳書意一張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靳瑜的手背上重新挂了吊針,那張滿是病容的臉上印着的巴掌印許久未消。成年人的力道大,讓那本就生嫩的皮膚充血腫脹,就連紅印下面都能隐約看見破裂的血絲。
靳書意還是頭一次感受到揪心的疼痛,并非病理性的,這樣的疼痛壓得他幾乎喘不上氣。
他在床邊坐了好久,就連第一組液體都快輸完了,也一動未動,隻是那樣靜靜地看了許久,才伸出手,在那擦幹了血迹也依舊紅腫的耳尖,極輕的、極輕地碰了一下。
幹澀沙啞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内響起,像是隻存在于二人之間的低聲呢喃。
“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