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不在!你擔心什麼?”
羅雨風:……
這哪能一樣?我是她女兒,您是她夫君的爹,隔着親呢!
忠安郡王啼笑皆非。
“君舅莫氣,小孩子就是這樣,總要貼着阿娘。”
餘老将軍吹胡子瞪眼:“誰說我氣了?!”
羅雨風:……
她擔心的還是來了。
自古以來,婆媳關系便是個老生常談的難題,到了大齊,又是男聘女嫁,又是女納男許,事情便更加複雜了。
忠安郡王難得在人前吃癟,表情尴尬,隻輕聲催促女兒。
“無事,你先去一旁等我。”
聞言,羅雨風也不好再說什麼,她一個小輩,也沒有說話的份,隻好施禮告退,然後靠在了自己的馬兒上,遠遠地望着他們整理肅王的遺身。
冰冷的屍體被端正地送入了棺中,在場之人已看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卻依舊能聯想到,自己命終的那一日,也要經曆這一遭……
餘老将軍冷不丁地問道。
“你如何想的?”
忠安郡王靜默了片刻,視線被那棺材給帶遠了。
餘老将軍也同她看着一處,繼續說道:“這本是你的家事,這孩子雖不是我兒親生的,但到底記在了他的名下,叫我一聲大父。”
忠安郡王看向了他,老将軍向來是銳利的,可一旦涉及到晚輩,總是帶着一絲柔和。
“君舅……”
餘老将軍皺眉道:“她若是尚了王子,今後……”
忠安郡王半響無言。
“……我本以為她一世平安喜樂,也便罷了。”
餘老将軍未再言語了,似乎也無需言語了,他當年又何嘗不是這般想的?
小兒子聰明卓異,又身體羸弱,他最是疼愛憐惜,幾次阻他去營中磨煉,不曾想愈是如此愈事與願違,最後竟被這烏族女子拐走了去,乃至病體心瘁……
皆是為人父母,他們舅媳二人雖是話不投機,但在此事上的觀點确實頗為相似。
他拍了拍忠安郡王的肩膀。
“早做打算。”
說罷便轉身上了馬車,他年事已高,早已不是能縱馬于懸崖峭壁之上的英年豪俠了。
忠安郡王回來時,羅雨風還在枯樹旁望着崖麓。倒不是再看自己的母親,而是在看不遠處的那些玄衣人。
他們個個帶着夔龍紋面具,腰束蹀躞,佩着輕劍,沒有一人穿着保暖的大氅裘袍,而是輕衫窄腿,下裳隻到膝下一寸,在崖下四處探查,足迹在雪面上留下了淺淺的印痕,冽風一過,便吹淡了許多……
讓羅雨風想起了那夜的巷口。
“他們是誰?”
忠安郡王看了她一眼,意外地将聲音放輕了。
“天昭司。”
羅雨風知道,那是由聖人直接管轄的衙門,專門負責護衛安全,刺探消息的。
“聖人派他們來接手的?”
羅雨風知道阿娘昨晚同聖人密談了什麼。
聖人急着讓阿娘表态,同意結親,此事阿娘本就沒有異議,但義結金蘭的兄弟慘遭毒手,阿娘不會作壁上觀,定會讓聖人承諾找出真兇。
忠安郡王跟着女兒的視線看向了那群玄衣人。
“京中出現了能殺害天樞境親王的武人,天昭司若是不知,也難逃其咎。”
羅雨風沉默地點了點頭,看向了阿娘。
也不知是因在外奔波了一遭,還是因為見了故人的遺容,她覺得阿娘疲憊了許多,連眉宇間的細紋都更明顯了。
“阿娘,我們回去吧……”
忠安郡王似乎看出了她的擔憂,伸出指尖點了下她的額頭。
羅雨風笑了笑,跟在阿娘身後翻身上了馬。
二人策馬揚鞭,揚起一片飛雪,白塵之後,一位戴着夔龍紋面具的玄衣人正正地望了過去,見那馬匹與主人迅速地被枯林枝丫遮掩。
隻聽樹後有一聲音問道:“既有了出宮印信,何不去見她?”
那玄衣人緩緩道:“她如今沒有拒婚的意思,若見了我,反倒起疑。”
樹後之人一聲輕笑,不辨雌雄。
“你未與她相識,如何這般了解她?”
玄衣人随意回嘴:“您同阿娘也不也是如此。”
“……你還是想想該如何行事吧,此案難查,連我都沒有頭緒,若是郡王不滿,或許這就是你見她的最後一面了。”
玄衣人默了一瞬,淡淡道:“若是抓不出真兇,那就用滿朝文武換她滿意……”
屆時日落月升,不知何時,天空已被蓋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麻布,被欲來的風雨漸漸浸黑。
待羅雨風與阿娘回到忠安郡王府,已快是後半夜了,府中上下依舊是燈火通明,籠光飄搖着,卻始終不滅。
她們一進府門,便見庫房管事匆匆地迎了上來。
“主君,宮裡送來的财禮……”
羅雨風連忙拽過他。
“同我說吧。”
阿娘已夠累的了。
誰知忠安郡王卻開口道:“無礙,我兒大婚,凡事我都要看看的。”
羅雨風心中酸澀,溢上了眼鼻之間,也不再多勸什麼,跟着阿娘一起來到了亂糟糟的庫房。
一炷香後。
母女二人後退了一步,齊齊踏出了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