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昭司竟也很配合,在郡王的監督下,恪盡職守,并未放水。
然而,皇嗣府中龌龊雖然不少,但大抵與此事無關,也并未尋到與那兇手相似之人,好歹讓聖人松了口氣,連忙将他們挨個處罰了一番,該降職的降職,該禁足的禁足,甚至斬殺了不少涉事的官員,鮮血灑在大内庭前,一連幾日都清掃不淨。
衆皇嗣與各黨派皆是元氣大傷,一時間朝野震蕩,無人能安,也算是給了肅王世子一個交代。
羅雨風知道,若是真的找到了真兇,阿娘絕不會善罷甘休,可如今并無指向哪位皇嗣的證據,再這麼拖下去,隻會一發不可收拾,動搖國本,羅氏也将會成為衆矢之的。
如此隻能收手。
忠安郡王與衆武将做了最後的努力,勸說聖人賜下恩旨,讓紀湍盡快襲爵,以安穩肅州局勢。
聖人見子嗣都被摘了出去,也松懈了許多,為了邊疆安定便準了此事。
接下來的事,便要等到紀湍上京襲爵再說了。
滿朝文武就在這樣的陰霾下,迎來了萬物複蘇的春分時節。
全京城都知道,忠安郡王的獨女要大婚了,納得還是位王子!
羅雨風呆呆地站着,任由辰珠幫她穿戴。
她要忙一日,自然怕累,故而沒戴厚重高聳的金冠,而是合了烏人的習俗,帶了個花樹銀鳳冠,垂着一圈兒的額墜。
婚期急,婚服是繡工們輪了一個月的班才趕出來的。
玄黑色的大袖衫,繡着精美的太陽圓紋。内穿绛紅長裙,下配蝶紋的窄蔽膝,銀絲馬纓花與金絲火焰紋妝點的绛紅披帛。
另帶了幅一掌寬的孔雀日月紋銀飾,從胸前垂到腹間。
為了行動方便些,裙擺并不拖地,她也沒戴其餘亂七八糟的裝飾了。
羅雨風勉強撐開眼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這一身的零零碎碎,很能表達出她重視的态度了。
年輕的小娘子對這事還是有些新鮮感的,畢竟是第一次成親,她不想草率,更不想将對肅王之事的怨憤過多地遷怒給小皇子。
她轉過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一片漆黑。
……
這不是晚上,而是太早了,天還未亮。
男娶女,陽往而陰來,取昏時。
女納男,陰往而陽來,天地泰卦,當取寅時。
說是寅時,也不太準确,就算不考慮可憐的新娘新郎,也要考慮到賓客,畢竟哪有人未到五更就出門的?誰也不是公雞轉世,大體上在晌午完婚就行了。
看這天色,也差不多該收拾收拾,去宮門接小皇子了。
近來春風正好,羅雨風決定騎馬去,另帶匹白馬給小皇子騎,到時候讓轎攆在後面跟着,她騎馬把小皇子牽回來就行了。
不對,是把馱着小皇子的馬牽回來就行了。
娘子納夫,本就不是古時候男人搶老婆,沒必要非得把人關在轎子裡。
況且……
小皇子若真的騎馬跑了,倒也不是壞事。
羅雨風的腦海裡出現了畫面——被皇宮禁锢半生的王子在大婚之日策馬揚鞭,逃往天涯海角……
她被逗得彎了彎眼睛。
最後在心裡過了遍流程,羅雨風起身同母親祭過先祖,便去見親朋好友了。
能這麼早來的,都是關系近的。長輩們說了一些場面話,羅雨風站在一旁,瞄到青陽瑾和楚斯木正坐在一塊兒,幸災樂禍地瞧着她樂。
畢竟當時說的誰納王子誰倒黴,未曾想到唠閑話唠到自家牆頭上了。
羅雨風面無表情,走時朝她倆使了個眼色,她們便也貼心地起了身。
楚斯木對她身邊的郎君說道:“阿兄也來吧!”
此人生得儒雅,一身書卷氣。乃是楚斯木的堂兄,若家嫡長孫若檀林。
他無故愣了一下,然後釋然地笑笑,起身跟在了後面。
青陽瑾身邊也有位英姿飒爽的郎君,這位倒不是她的哪位夫郎,而是她的庶兄,青陽珂。
他曾跟随忠安郡王學過武,也算是同羅雨風一塊兒長大的。
青陽瑾伸手,将他也拽出去了。
此時剛剛破曉,淡青色的天空依稀能看到幾顆殘星,微凸的盈月歪在天際,散發着羸弱的光,與初升的太陽一東一西,交相輝映,形成一幅日月經天之景,奇妙而又和諧。
接親的隊伍舉着儀仗,旗上繡着羅氏的日月黑虎火紋徽,黑虎左眼作日,右眼作月,下繞火焰紋路,下一路吹吹打打,去了建福門。
近日恰巧撞上三年一次的進士放榜,京中熱鬧非凡,聽聞大将軍之女和王子成親,就算是五更天也有數不勝數的看客。
正值春光無限杏花香,新娘子本能地感到舒心,也不甚在意路人了。
黑馬輕踮着,她在漸漸升起的紅霞中眯起眼睛,慵懶地吹着春日的涼風。額墜輕晃,浮光躍動,就這樣撞進了新郎的眼裡。
正是他往日見過的、聽過的、想象過的神氣模樣……
羅雨風在城下望了望,好似聖人、皇後都在城牆上,依舊是給足了排場。
她下馬拜見,雙方又走了遍六禮。
十六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出來,竟然抱了隻活雁,羅雨風快樂地接過那活力四射的大雁,朝着宮門使勁一抛,大雁便随着衆人的驚呼穿過宮門,踉跄地飛遠了——又完成了一個令她期待的環節。
聖人一手促成的此事落地,心情不錯,隻覺得她小孩子心性,面上更加輕松。
青陽瑾和若檀林幫忙做了兩首詩,就算請永益王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