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懷皓看到了聖人。
他的胡子并不濃密,好像年輕了些,不知為何,比自己高大了很多很多。
這人緊抿着唇,嘴角下落,眼神陰鸷,緩緩張口道:“你怎麼一直看着她?”
紀懷皓雖然沒有看到别人,卻知道聖人口中的“她”是誰。
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來。
聖人嗤笑了一聲,神情了然。
“你喜歡這個小娘子?”
話音剛落,繼而又譏诮道:“你還是個稚兒,就知道喜歡了?”
紀懷皓看清了他那充滿惡意的神情,緊緊地閉住了嘴巴。
聖人略一思索,聲音低啞陰冷。
“如此也好,就把你許給她。”
說完還頓了頓,似是很滿意自己的決定,眸子裡竟染上了一絲狂熱。
“對……你不能死,你得許給她……”
紀懷皓被這樣怪異的眼神瞪視着,瞬間便清醒了。
是夢!
他倏地起身,反手拉開了帷幔,瞧見羅雨風正背對着自己,坐在不遠處的桌前看書,這才松了口氣。
他喚道:“梓君。”
對方頓了一下,緩緩轉過了身,卻不是那張熟悉的臉……
紀懷皓一愣,皺起了眉頭,想要去辨認此人是誰,卻見她起了身,向自己走來。
夜裡昏暗,輕輕搖曳的紗缦之後,那張臉時而似是貴妃,時而似是淑妃,又時而似是皇後。
紀懷皓隻覺得頭暈腦脹 ,眼中的影像也忽然晃蕩了起來,變成了兩個,三個.....
最終,不知有多少人齊齊地站在了他床前,俯視着他,惡狠狠地說道:“你不能死,你得許給她……”
“你不能死,你得許給她……”
“許給她——”
“許給她——”
我……
“王子?醒醒……”
“紀懷皓!”
紀懷皓耳朵嗡鳴一響,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之人生得一雙杏子眼,皮膚白皙幾近蒼白,襯着唇上淡淡的桃色,那水灣般的眉毛微微颦着,正蹲在自己面前瞧呢。
不是他方才喚的人又是誰?
“我……”
羅雨風瞧他還迷迷糊糊的,也沒理他不成語句的話,伸出手背,貼在了他額頭上,眉頭皺得更深,又将手探進了他領口裡。
紀懷皓感受到了胸口前那隻冰涼涼的手,反應過來自己這次是真的醒了。
他擡起了沉重的手,費力地覆上了羅雨風的手腕。
羅雨風一頓,以為他是不想被人碰觸,便将手從他胸側抽了出來,嘟囔了一句:“有點低熱,也是正常……”
又問他道:“你沒事吧?”
紀懷皓依舊怔怔地看着她。
羅雨風剛給人下了要命的蠱,看他還有些别扭,結果他這就發魇了,還有了低熱……八成是蠱蟲引起的。
如此一來,又不能不管他,别扭的感覺也就此散了大半。
她心想:這日子還得過,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世上伴侶不都是這麼過的?我傷他,他煩我的,湊合湊合一輩子就過去了。
反正我是能湊合的,受委屈的又不是我……
羅雨風蹲累了,于是跪坐了下去,面無表情地捏住了他的臉蛋,左右晃動,一字一字道:“王,子,沒,事,吧?”
紀懷皓吃了痛,也不出神了,在她的魔爪下艱難地說道:“木事,夢見惹讨厭的人……”
羅雨風“哦”了一聲,随意道:“做噩夢了?”
紀懷皓愣了愣,溫和地笑了。
“沒有,是好夢……”
她很好,便是鬧别扭,也是鬧不過夜的。
這麼好的人,不用你們說,我也要許給她……
羅雨風輕挑眉稍,覺得他的話古古怪怪的,夢見了讨厭的人,卻是個好夢?
這人死了?
她撇了下唇,也不再管他,懶洋洋地站了起來,打算去找阿娘了。
此時天還沒亮,羅雨風去翻了郡王的屋子,卻被兩個人攔在了窗口。
邊大娘:……
邊五郎:……
二人對視一眼,利落地散了。
羅雨風懊惱地垂下了頭,心想自己果真是輕功不濟,然後蹑手蹑腳地進了屋子,一擡頭,正對上床上那張黑漆漆的臉。
忠安郡王一臉惱火,氣憤地瞪着她。
“擾人清夢。”
羅雨風知道阿娘有些起床氣,也不理會這番怒火,直接将紀懷皓想要如何應付宦官的事情說了。
待這事交代完,忠安郡王也清醒了一些,眉頭微微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