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道士被震得頭重腳輕,跑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終于到近前時,卻都是齊齊一愣,似乎有些失望,還有些說不出的别扭。
“阿……師叔回來了。”
“……師叔。”
羅雨風眉梢輕挑,看向明泉。
明泉看起來依舊十分高興,這個看看,那個看看,但卻沒有動手去碰觸她們。
羅雨風眼睫瞥下,心道:有點奇怪……
明泉對徒侄們介紹道:“這是斷雲,這是留月。是濛族的朋友,是吧?”
羅雨風點點頭,朝她們抱了個拳。
幾個道士都好奇地看向了她。
“在下李相成!”
李相成是其中帶簪的那位,玉簪實在不堪重負,已經被她取下,現在是披頭散發,滿臉黑灰,活像是剛從炭坑裡爬出來。
“在下宋相慈。”
這位宋相慈與李相成完全不同,她生得很是清冷,詳說起來,就是一個“細”字。
面若鵝蛋,細眉長睫,窄鼻小口。
約莫有個二十六七歲。頭戴青玉冠,發絲略有淩亂,但看得出先前是一絲不苟梳了上去的,露出的脖頸細長,衣襟雪白,道袍也還看得出蓮子白的底色,是她們之中儀表最好的了。
此時,她看着明泉,眼神有些冰冷。
明泉不自在地往羅雨風身邊靠了靠,就像被紀懷皓瞪的時候一樣。也不知是從哪裡生出來的畏意。
宋相慈抿了下唇,轉向了紀懷皓,戒備道:“這位郎君是……”
羅雨風扭頭去瞧紀懷皓,隻見這人更是個冰山,眼珠子下瞥着看人,好似尊神像。
幸好沒有卸了易容,若是原先的那雙眼睛,還不知要如何攝人。
羅雨風緩緩收回視線,解釋道:“他是我阿弟,中了□□,元神有損,特來貴山求醫。”
“……原來如此。”
一聽她這麼說,宋相慈反而卸下些警惕。
“不過,你需得保證令弟不在山上傷人。”
羅雨風點點頭,指尖摸上腰前,卸下了裝飾的銀腰鍊,當場纏在了紀懷皓手腕上。
宋相慈一愣,旋即笑了笑,宛若玉樹瓊枝上的一朵雪梅。
可惜她旁邊有個炮仗。
李相成大聲插話:“這小孩兒也是跟你們一起的?!”
不知為何,明泉支吾了一下。
“不是同他們一起的,這是我們半路遇見,帶回來的。”
羅雨風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先前還說要收二狗為徒,這會兒又輕描淡寫地過去了?
李相成撓了撓黑漆漆的臉蛋,彎身問二狗:“……那你叫什麼呀?!”
二狗被她的音量震得後退了一步。
李相成反應過來,聲音小了些,又問了一遍。
二狗閉着嘴巴,沒有吱聲。
明泉連忙接話道:“哦!是郭二娘,對吧?”
二狗生在郭縣,大概率是姓郭。
二狗沒有否認,隻點了點頭。
宋相慈說道:“相成,你先緩一緩耳朵……諸位,雪下大了,先随我進去歇息吧。”
明泉連連點頭,帶着他們進了山門。
風雪吹來,如挦綿扯絮,襲得林木梨花亂舞。
遙遙望去,恢宏磅礴的大殿仿佛隐于仙境之間。
若是再走近一些,便會瞧見半空中高聳的灰影,那是殿後成群的樓閣。
羅雨風望向西邊的林子,有一小片樹林稀疏,全都向外歪着,似乎是被外力沖擊過,隐約還能瞧見那裡有個坡道,聽着風聲,似乎其上是個極其寬闊的平台。
想來她們方才就是從這裡下來的……
李相成道:“哦!剛才吓到你了吧?”
羅雨風點頭:“是的,動靜頗大。”
李相成撓撓臉,尴尬地笑了笑,似乎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解釋。
有個道士湊了上來:“你是濛人?”
羅雨風颔首,這才發現,她身邊圍了好多的人。
年輕的道士們不好奇那個孩子,也沒去湊近冷臉的紀懷皓,全都在偷瞧羅雨風。一會兒看看她的銀帽,一會兒看看她的衣裳。
大齊有外族人往來,是稀疏平常的事。何況這裡臨近洛州,并不偏遠,她們這樣,似乎有些過分新奇了。
羅雨風有些不明所以,但眼前還有更要緊的事。
“舍弟元神受損,已經幾日未合過眼了,不知能否拜見虛靜觀主,請仙人出手助我阿弟療傷?若有所需,定當悉數奉上,以作答謝。”
幾個道士面面相觑,最後看向了宋相慈。
宋相慈道:“俠士既已受了師叔的引薦,此事大可放心,不過……師祖還在清淨宮閉關。”
羅雨風微微蹙眉。
“可是要等仙人出關?”
宋相慈搖頭:“師祖仁善,不會對令弟置之不理。隻是,若進清淨宮,還需三沐三熏……現下天色已暗了,不若善士先随我去溫池修整一番?”
李相成連聲叫好。
“正好我們都要去清洗,何不同去?!”
羅雨風看了眼紀懷皓,此人骨相極好,儀态極佳,即便身上有傷,又不得睡眠,卻絲毫沒有憔悴之感,隻是眼下有些暗沉,顯出了一絲疲倦,更加生人勿近了。
羅雨風收回目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