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碗藥
阿慶拿了藥很快回來,他瞧見青松樹下,蘇祈春和陸之山相對而坐,一個明媚一個冷靜,蘇祈春遠遠地看見了他,喚他,“藥取回來了麼?”
阿慶揚起手中的藥,點點頭,“取回來了。”他拎着藥走進來,将藥放在石桌上,慶幸地說:“今日懷仁堂的人可真多,若不是谷公子和柏公子在那,先給我抓了藥,否則,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阿慶說這些的時候眉飛色舞,他是真心想去懷仁堂做要素藥僮,因此哪怕隻是去一趟懷仁堂,他也覺得開心。
蘇祈春的臉色卻不是那麼好了,她點了點藥材的數量,倒是不多也不少,她這才有些笑意。
“好了好了。”她出聲止住阿慶的唠叨,又将藥遞給他,“快去把這些藥給熬了,一會兒給山哥哥喝。”
“行。”
阿慶拿了藥走了,青松樹下又剩下蘇祈春和陸之山兩個人,風一陣又一陣地吹,吹得松針嘩啦嘩啦地落下來,陸之山看不見,因此有更多的精力去聽,他聽見風吹落松針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又聽見在這些聲音裡夾雜着的歎息聲,一聲長,一聲短。
他縱然看不見,也能猜到,這個不斷歎氣的小女郎,一定有很多煩心事。
他剛這麼想完,又一聲長長長長的歎息聲響起來,同時響起來的還有一陣腳步聲。
蘇祈春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水池旁,蹲下身子,望着水中愁眉苦臉的倒影發呆。
湛藍的天也倒映在水面上,雁影在水面上劃過,她雙手撐住自己的下巴,又歎了一口氣。
小女郎長長的歎息環繞在院子裡,經久不息。
蘇祈春可真想像她兩個哥哥一樣呀,可惜她被困在這深宅大院裡,若是有個大俠能拯救她于水火就好了。
她木然地擡起眼,身邊還當真出現了個“大俠”。
蘇祈春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指着突然站在她身邊的陸之山問:“怎麼是你?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他一個盲人,不好好坐在原位,還到處亂跑,還正好跑到她這裡,真是不乖。
陸之山嘴角微動,他也不想來這裡的,隻是蘇祈春的歎氣聲實在太大,他沒法兒做到坐視不管。
下一刻,陸之山像是能看見一樣,精準地抓起了蘇祈春的手,展開她的手心寫寫畫畫,“你的歎氣聲太大了。”
一句話寫完,陸之山還畫了個大大的感歎号。
蘇祈春擰眉,一副不好惹的樣子,“所以呢?”
陸之山的這句話很難不讓她覺得他是在嘲諷她。
陸之山無奈地笑笑,在她的手心一個一個字地寫:“所以我來關心你了。”
“哼,才不信!”蘇祈春下意識地說,陸之山會那麼好心?但很快她又反悔了,心裡隐隐地被觸動,她神色平緩下來,擡頭看着陸之山的臉。
實在是一張很好看的臉。她想,看在他這麼好看的份兒上,她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
“哦。”蘇祈春不情不願地綻開一個笑,看似不是真心,但笑聲卻格外地甜,銀鈴一般,“謝謝山哥哥。”
陸之山冰塊兒一樣的臉上有了微微的動容,他在她手心又寫,“歎氣什麼?”
蘇祈春一想,又皺起眉來,她聲音低低的,因為被人關心而顯得更加委屈,“爹爹和祖母不讓我行醫,不讓我去懷仁堂,可谷哥哥和柏哥哥卻可以。”
她說着說着,攥緊了拳頭,眼圈也跟着紅起來。
陸之山看不見,但他感受到了蘇祈春話語裡的可憐,是非常非常可憐,可憐到連他都忍不住動容。
“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蘇祈春生氣地說,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雖然愛笑,卻也是極愛哭的,常常前一刻在笑,下一刻就掉眼淚。
陸之山緩緩地擡起手,放在她的頭頂上,寵溺地揉了揉。
蘇祈春被這麼一揉,反而哇得一聲大哭起來,她撲到陸之山的懷裡,哇哇大哭,哭得淚流滿面,硬生生将陸之山胸前的衣服都給哭濕了。
陸之山頭一次遇見這樣的事,他推開也不是,抱住也不是,無奈的他隻能展開雙手,人有小女郎的眼淚将他的胸膛打濕。
風打着旋吹着樹上的落葉,此時正值初冬,天氣不算好,人站在風裡站一會兒就冷。
蘇祈春哭得渾身發抖,聲音嘶啞,漸漸地,她哭累了,聲音小下來,埋在陸之山胸膛裡的頭擡起來,她抹了抹眼角的淚,紅腫的眼眸一睜開,就看見陸之山胸前濕濕的一片,她驚呼,“山哥哥,你的衣服都濕了……”
說完,她意識到什麼,眨眨眼睛,嗫嚅地說:“真不好意思,我給山哥哥擦擦。”
蘇祈春将陸之山拉到青松樹下,拉着他坐好,她又掏出手帕,細心的換了一面沒沾血的地方,擦拭着陸之山胸前的衣服。
小女郎的手在陸之山的胸前一點點劃過,手帕摩擦布料的聲音沙沙地響,像從山谷中流淌下來的溪水聲,陸之山聽得心裡微暖。
阿慶這時候卻不合時宜地冒出來,他手裡捧着一碗藥,藥還冒着熱氣,他嚷嚷着說:“纖纖女郎,藥來了。”
蘇祈春想被打擾了一般,有些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