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遇故人
兩人正互相對望之時,蘇祈春身後傳來一陣不明所以的笑聲,還未來得及看,老人便悠悠地走出來,“哎喲,好響的煙花,老頭子我有多少年沒聽到這麼響的煙花聲了。”
蘇祈春轉身,甜甜地喊:“爺爺!”
老人聽着蘇祈春朝他跑過來的聲音,耳朵有意無意地尋着陸之山的位置,心裡莫名地堵。
“我還沒謝謝爺爺呢。”蘇祈春眨着明亮的眼睛,貼着老人。
老人别過臉,“老頭子我可不敢讓纖纖女郎謝我,隻求纖纖女郎莫要把我的房子給燒了!”
蘇祈春算聽明白了,老人這還是在記恨她要燒他房子這件事,她挽住老人的胳膊,指天發誓,“爺爺,纖纖錯了,纖纖那時不知道爺爺是這樣好的一個好人。”
“有多好?”老人臉上漸漸升起得意之色。
蘇祈春毫不猶疑地答:“天下第一好。”
老人獨自生活了這二十年,平日裡聽得不是風聲就是雨聲,還是頭一次聽這麼好聽的話,甜得他心裡舒服極了,連着他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
“嘿嘿,沒想到你這個小女郎還是很會講話的嘛。”老人眯了眯眼,忽然一笑,“罷了罷了,看在你今日生辰,又這麼會說話的份兒上,老頭子我也送你一份禮物。”
蘇祈春眉開眼笑,“什麼禮物呀?”
說話間,陸之山站到她的身後,他眼上的白布條被風吹得簌簌地響。
隻見老人拿出一個木制的小匣子,匣子上刻滿了梅花,每一朵都懸空而立,栩栩如生,足可以假亂真。
“你們拿着這藥丸,再北上去常春縣尋一味名喚半蒼的藥,一起服下,這臭小子的眼就好了。”老人意味深長地對向陸之山的位置。
蘇祈春一天之内得到兩個好消息,她都有點兒無所适從,無法反應了,她磕磕巴巴地問:“真……真的嗎?”
她不敢相信,老人前些日子不是說已經沒藥了,怎麼偏偏今日就有藥了,她記得當日老人說治了眼就會早死,那陸之山會不會也這樣?
想到這裡,她手背到後面,猛地後退幾步,警惕地看着老人。
“怎麼?不要了?”老人晃晃手裡的木匣,也是奇了,“你不是最想讓你的山哥哥好起來麼?”
蘇祈春盯着那木匣,狠狠搖頭,“纖纖不要。”
那木匣子就像是帶着毒的糯米糕,讓蘇祈春既想要又害怕。
老人朝着陸之山的方向轉了轉臉,臉色難看。
陸之山聽了半晌,越過蘇祈春,走上前接過那木匣,“為什麼不要?纖纖不是最想讓山哥哥治好眼睛嗎?”
“可是那會要了你的命!”白梅林的一堆堆墓冢至今還曆曆在目,她不敢,“纖纖害怕,爺爺曾經說治了眼疾,會早死,會折壽,山哥哥不是剛剛才說,要和纖纖一起長命百歲的嗎?纖纖不要這樣,纖纖還想和山哥哥一起變老,你做小老頭子,我做小老太太……”
陸之山握着木匣的手一直在顫抖,他的胸口好似壓了一個極重的石頭,壓得他呼吸都要停止。
“山哥哥,我們不要這個藥了,我們再去想想别的法子好不好?”蘇祈春一步步朝陸之山走近,冰涼的手撫了撫陸之山微皺的眉頭,卻觸碰到他戰栗的皮膚。
陸之山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傻纖纖,他們會折壽是因為他們不會武功,山哥哥内力深厚,不會有事的。”
不待蘇祈春回答,陸之山回頭問老人,“你說是嗎?”
如果不是知道這藥的威力,老人一定會相信陸之山的話,像陸之山這樣武功高強的人确實世所罕見,但吃了這藥,他的武功不但會變為原來的一成,還會每月受萬毒噬心之苦,而且,為了阻擋這痛,往往需要剜肉放血,将體内聚集的毒素排出才可緩解,他的親人也正是因為忍受不了此痛,自戕而亡。
但現下說什麼也已經晚了,藥陸之山已經吃了,此時不過是在蘇祈春面前演一場戲。
待到了常春縣,拿到半蒼,再吃最後一顆藥丸,陸之山便可以看見了,至于之後如何,全看陸之山的造化。
老人掩飾住自己的苦笑,心口澀澀的,他說過不少謊,可這一次面對蘇祈春,他說得格外難受,“是啊纖纖,你可别被老頭子的話給吓到了,你山哥哥武功高強,吃了這藥,最多功力下降兩成,不過他這麼厲害,下降兩成也沒什麼的嘛!”
蘇祈春半信半疑,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來,陸之山湊到她身邊,悄悄地說:“好了,纖纖不要擔心了,沒事的。”
“可……”蘇祈春還欲說什麼,卻被陸之山的手指堵住。
陸之山的食指壓在蘇祈春的唇上,蘇祈春一個字都說不出。
好一會兒,陸之山松開手指,一隻手虛虛地滑過蘇祈春的烏發,輕聲道“放心。”
夜太黑了,要是有人能有一雙穿破黑暗的眼睛,一定可以看到陸之山此刻悲涼的笑。
翌日,蘇祈春很早就醒了,一個晚上她都沒有睡好,她的腦海裡總回想起老人說過的話。
會早死,會折壽。
她很害怕,她害怕陸之山因此受到更大的傷害。
所以一直到他們起程去常春縣時,蘇祈春還在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