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光陰逝
天冷下來,冷灰色的雲層間,雪粒子撲簌簌地墜落,沒一會兒,就染得穹宇一片白 。
覺明院外,一個嬷嬷領着幾個人往這邊走來,守在院外的家仆瞧見她,很自覺地打開門,雙手垂下,立在一旁。
待到屋門外,領頭的嬷嬷回過身對着幾人說:“你們記着,一會兒到了屋裡,女郎問你們什麼你們就答什麼,一個字兒都不許說錯!”
這幾人一個長得五大三粗,臉上有道長長的刀疤,人稱刀疤臉,平時在西市賣豬肉為生,另外兩人,一個是倒夜香的,一個是賣燒餅的,膽小的很,連話都不敢說。
三人互相望望,都不吱聲,刀疤臉戰戰兢兢地回:“嬷嬷你放心,我們三個嘴裡保證沒有一句假話!”
嬷嬷這才放心地點頭,臉色舒緩了些,她拂了拂身上散落的雪粒子,不免打了個寒顫,擡頭望一望天,喃喃自語:“今年可真冷啊。”
經曆了兩年的暖冬,湛江縣又迎來一個寒冬,這冬日的冷冽程度,和三年前的比毫不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茯苓早早将屋子裡燃起了碳,燃燒的碳散發的熱氣将屋子烘得格外地暖。
蘇祈春坐在桌案前,聽着刀疤臉講當日的事情,手中的筆猛地一滞。
刀疤臉停了停,見蘇祈春沒有怪罪的意思,才大着膽子一口氣将話說完。
“女郎,我們知道就隻有這些,總之,那位公子和媽媽根本不是我們那邊的人,依我看,八成是什麼江湖人,冒充百姓來的。哎,對了,那位媽媽也沒有死,出了那件事之後的一個月我還在見她呢。”
蘇祈春攥着毛筆的手因用力而發白。一旁的茯苓止住刀疤臉的話,呵斥道:“行了,知道了,你們走吧,我家女郎要休息了。”
刀疤臉撇撇嘴,也不知說錯了什麼,咕哝兩句悻悻離開。
蘇祈春的身子在人離開之後瞬間松下來,手中的筆也跟着落下,筆尖氤氲的墨在白宣紙上形成一團黑,濃的化不開的黑。
這些年來,蘇老夫人和楊夫人接連去世,蘇知辛也生了一場大病,蘇川柏兄弟倆把控了懷仁堂,懷仁堂的生意愈發的差,蘇祈春在蘇家的生活也越來越難。
三年來,蘇祈春是怎麼過來的,茯苓都看在眼裡,茯苓雙手按上她的肩,有些心疼,“女郎……”
“沒事。”蘇祈春拍拍茯苓的手,“我沒事。”
話說到末尾有些心酸的顫,像風中身不由己的枝葉。
這三年确實過得辛苦,但還好今日她總算圓了自己多年來的一個心結,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正思索間,門外響起一個婦人的聲音,茯苓的臉登時沉下來,“女郎,你要是不想見,我去把她趕出去!”
蘇祈春直起身子,搖搖頭,“算了,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請她進來吧。”
李嬷嬷一進來就打量了蘇祈春一圈,還是老樣子,不笑也不哭,跟個祭壇上的菩薩一樣。
她眼往桌案上一瞟,更加确信了,可不就是菩薩麼?整日抄佛經,算起來,已經快三年了。
“李嬷嬷,不知你今日來,可有什麼事?”茯苓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又為難蘇祈春。
還沒說什麼,李嬷嬷先笑起來,姿态頗為謙卑,“能有什麼事兒啊!這不,天兒冷了,我家公子令我來看看蘇女郎這兒有什麼缺的東西麼?”
這理由不知被李嬷嬷用了多少次了,茯苓聽得耳朵起繭子,她張了張口預備要說什麼,卻被蘇祈春擋住。
“李嬷嬷。”蘇祈春放下手中的筆,“李公子幫忙查明我山哥哥一案的真相,我感激不盡,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李嬷嬷暗自點頭,這茯苓雖是個沒眼力見兒的,但蘇祈春倒還算識相,說實話,若是沒有她家公子,蘇祈春怎能有今日?
那時蘇知辛病重後,蘇川柏兩兄弟把持蘇家,生生要将蘇祈春嫁給一個惡賭鬼,所幸她家公子攔住了,還時時照拂蘇祈春,蘇祈春這才能有得體的日子過。
蘇祈春不說對她家公子千恩萬謝,也該笑意相迎,像茯苓這般虎視眈眈的像什麼話!
李嬷嬷笑吟吟道:“沒什麼大事兒,隻是我家公子關心女郎,想問問女郎這佛經抄完了麼?我家公子每日數着呢,就盼望着女郎早一日抄完,我們啊,好早一日來迎娶!”
“什麼迎娶不迎娶的?你在胡說些什麼?”茯苓氣不打一出來,出聲反駁,“我家女郎什麼時候出嫁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李嬷嬷撇嘴,當年她家公子救下蘇祈春之後,立刻向蘇家提親,蘇祈春卻說要為母守孝,抄夠一萬份經書才肯出嫁。要說她家公子也真有耐性,這一等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