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父母命
轉過暖閣一角,又走過一道長廊,迎面是一排排屋宇,路上寂靜,竟沒有遇見一個人。
蘇祈春跟着盼春停住,隔着半透的窗紗,蘇祈春可以隐隐約約看見屋裡面的挺拔背影。
盼春識趣地退下。
蘇祈春吸了口氣,推開門,冬日冷冽的光線順着門縫鑽進黑暗的屋裡,虛空裡的灰塵在光線中跳躍盤旋,身着黑衣的男子轉身回頭,嘴角有溶溶笑意。
“你來了。”李元禮擡眸凝望蘇祈春,蘇祈春站在光亮裡,天光将她周身染上一圈金色的光邊,她盤好的發髻上炸開的絨毛随着她的步子輕輕搖晃。
李元禮盯着她看,目光從她的發頂開始一點點流轉,滑過她圓圓的杏眼,小巧的鼻子,蒼白中有些顫抖的唇……
蘇祈春渾身繃着,像在防禦的幼獸,她冷着聲音說:“我山哥哥的事,多謝你,我的佛經也要抄完了,抄完之後,我會上山,出家做個尼姑,一輩子不嫁。”
說完,蘇祈春咬着牙和李元禮對視,她強壓着内心的害怕與恐懼,直直地望向他,冷冷的目光裡,非要與他争個勝負。
李元禮望着蘇祈春的眼眸漸漸蒙上一層灰暗,他忽地低頭輕笑,轉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指在椅把上輕叩。
屋子深處日光稀薄,他的臉幾乎完全隐在黑暗裡,“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李元禮涼薄的聲音在冬日更叫人發寒,蘇祈春站在日光與黑暗的交界處,不再往前走一步,她昂着臉道:“不然呢?我和你還有什麼其他好說的麼?”
在她幼時,李元禮是怎麼觊觎她的,怎麼和她的兩個好哥哥勾連的,她都還記得,她和他,從來都沒有什麼好說的。
李元禮輕叩的指尖倏然停住,黑暗裡,他擡起眼,仔仔細細地看她,蘇祈春被看得脊背發涼,渾身冒冷汗。
蘇祈春的樣子被李元禮一一看在眼裡,他别過眼,眼眸中掠過一絲陰翳,很快又扭頭去看蘇祈春,眼神平靜,“纖纖,你别着急做決定,不管什麼事都可以慢慢來,我不會逼你。”
慢慢來?如果蘇祈春是第一天認識他,真的會被他好心的話,純良的眼神給騙到,可她不是,她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說他喪盡天良也毫不為過,他的話,蘇祈春一個字都不會信。
“不會逼我?”蘇祈春隻覺可笑,“你逼我逼得還不夠麼?是啊,在旁人看來,你幫我阻止了我兄長的強嫁,幫我安排衣食起居,派李嬷嬷成日守在我身邊,對我可以說是無微不至。”
李元禮以為做這些是為了蘇祈春過得更好,但在蘇祈春嘴裡,顯然不是那麼回事,他回道:“不是麼?還是說,這些在你眼裡根本不算什麼?”
“當然不是。”别人會被李元禮騙,蘇祈春才不會,“‘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這樣雞鳴狗盜之輩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做好事?你做這些無非是想把控我,要我離不開你的手心。”
李元禮忍不住大笑起來。
蘇祈春聽得刺耳,她問:“你笑什麼?”
李元禮笑得腰都彎了,他單手撐着椅子站起來,扶額大笑,站在蘇祈春面前,低頭看她。
蘇祈春攥緊雙手,笑意在李元禮眼裡濃到化不開,但蘇祈春看起來,偏偏有種冷意與陰鸷在。
換作三年前的李元禮,當然是這麼想的,但是三年後,在被人狠狠背刺戲弄後,他突然很想要天寒地凍裡的那點日光,他想要那點日光自願靠近他,而不是被逼無奈。
“我想笑就笑了,還用跟你說為什麼?你在想什麼,蘇祈春?”李元禮笑容收斂,冷臉看她,“我可是最無恥最下流,最心狠手辣最陰晴不定的人,我笑不笑的,跟你有什麼關系?”
蘇祈春的脾氣被李元禮的話給點起來,她冷哼一聲,“當然跟我沒關系,我巴不得你離我遠一點兒,最好永遠别讓我聽見你的聲音,我來就是為了親口告訴你,我不嫁你,你最好死了這條心,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别惹誰!”
蘇祈春轉身,刺眼的日光讓她恍惚了一瞬,她被迫眨眼,卻仍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此時的日頭是斜斜的,将蘇祈春身影投在身後在,瘦瘦小小的一個,三年了,蘇祈春長大了,可是個子和身材卻一點兒沒變,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站住!”李元禮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來,蘇祈春隻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她才不會理他,也絕不會屈服,永遠都不會。
但李元禮又怎會放棄?很快,蘇祈春的手腕就被李元禮抓住,她驚呼一聲。
院落裡,枝頭的鳥兒被吓得四散亂飛,守在門外的盼春紋絲不動。
蘇祈春被李元禮壓在窗子上,她另一隻手騰挪出來捶他打他,李元禮按住她,将她一雙手放在一起,舉過頭頂攥住。
“你不要臉!”離得太近,蘇祈春甚至可以感受到李元禮滾燙的呼吸,她内心一陣惡心,愈發用力地掙紮,臉氣得通紅。
李元禮看着她狼狽的模樣,居高臨下地笑,“對啊,我不僅不要臉,我還無恥又下流,怎麼?纖纖是第一次知道嗎?”
“你!”蘇祈春眼見着李元禮靠得越來越近,身子害怕得顫抖,整個人都哆嗦起來,她咬着牙說:“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去死!”
她愈是這麼說,李元禮靠近的動作愈發肆意,他一點點貼近蘇祈春躲避的臉,鼻尖聞着蘇祈春身上的特有的藥草的香味,微微的一點苦。
李元禮離近了看,才發覺蘇祈春還是有變化的,比如說,臉上的嬰兒肥變少了些,臉更瘦了,又比如說,那雙杏眼也不愛笑了,更透出些成熟與無奈,反而更有種疏靜的美。
這麼一看,實在有太多變化的地方,隻是,有一點還沒變,三年前三年後,都是一樣地讨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