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端并不知道自己那日暗窺了此事,不能直接提起。
此事還需要找機會細查。
這樣想着,趙秉清神色稍緩,從水中起身,開始擦拭身體和頭發。
雖然沈容端平時和斐然一個屋檐下生活,但男女大防,她還是比較注意的。
……即使按照剛剛桃枝的反應,她看起來并不像會在乎這些的人。
于是,為了防止自己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輪廓,沈容端一邊錯開視線,一邊默默腹诽:
——下次堅決不讓趙秉清洗澡了。
——忒麻煩。
待趙秉清穿戴齊整出來,她終于松了口氣,以為他收拾妥當,可以休息。
結果,下一秒,他就挽起衣袖,用一旁的木桶從浴盆裡舀了水。
然後自然地把挂在屏風上的髒衣服放進了木桶裡。
還掏出了不知道藏在哪裡的搗衣棒和皂角,認真地錘洗起衣物來。
擦了個半幹的長發,在他身後晃啊晃。
沈容端愣愣地看着眼前這位堂堂從四品知府,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說什麼。
——她認識的知府,哪個不是錦衣玉食,妻妾成群?
怎麼可能做出這麼荒謬的事?
就連她這麼簡樸、不怎麼在乎生存質量的人,都很少洗衣服。
——一般都是積攢一段時間,然後丢給斐然,讓他去溪邊洗。
沈容端真是徹底語塞了。
沒成想,趙秉清吭哧吭哧地洗了一會,邊把初步洗好的衣物泡進另一個木桶裡,邊眼睛閃亮地轉過頭問她:
“沈大人,您身上的衣物也脫下來,我一起洗了吧。天氣這麼熱,晾在這裡,明早就能幹了。”
趙秉清其實是不太想碰沈容端的衣服的。
無奈,兩個人等會要睡一張床。
他覺得,如果能讓沈容端換一套衣物,那麼即使她沒有洗澡,應該也能稍微幹淨一些吧?
于是便這樣開口問了。
沈容端果斷沉着臉拒絕:
“不要。”
——都忘了自己一開始是要打斷他這個荒謬的行為。
“啊?沈大人,您不會……不會隻帶了這一套衣衫,從那日咱們初遇開始,便穿到現在吧?!”
趙秉清一下大驚失色。
覺得所有的氣味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沈容端錯開眼神:
“還有一套。那天……那天要去找蘇勁松,換下來了。”
思及此,忽然嗅到鼻尖萦繞着的皂角清香,想到接下來要趕的漫漫長路,她突然覺得讓趙秉清洗一下也不是不行。
于是,就從包袱裡掏出了已經被壓成一個扁扁的豆腐塊的衣服,朝趙秉清抛去。
趙秉清見沈容端答應讓自己洗她衣服,一開始還舒了一口氣。
結果,下一秒就被一個混合着汗臭和黴味的豆腐塊襲擊了。
于是他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指尖捏住了那個壓縮包衣服。
當那股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趙秉清的臉瞬間變了顔色,從被蒸汽氤氲的淡淡紅暈變得慘白。
一雙劍眉不由得緊皺,浸潤了水光的潋滟桃花眼也眯了起來。
嘴角因為那難以忍受的氣味微微抽搐,甚至有種想要立刻轉身逃離的沖動。
他極力壓制住那種本能的反應,勉強保持着鎮定,但整個人的表情卻再也掩飾不住那種深深的嫌惡與厭棄。
趙秉清敢保證。
如果沈容端批量制作一堆這樣的臭衣服壓縮包,并且運到邊疆的城牆上,一堆一堆地捆好。
那麼,他們将永遠沒有邊患。
就算利戎人再身強力壯、詭計多端,他們也絕對無法和大盛抗衡。
——因為,當利戎人搭好登雲梯,滿臉得意地爬上城牆時,他們隻要還在呼吸,就一定都會被這股味道臭暈!
看着趙秉清嫌棄得快要暈倒的神色,沈容端突然覺得還挺好笑的。
趙秉清把壓縮包深深壓進水裡,瘋狂地錘打了一番,終于感覺空氣中那股緻命的臭氣逐漸消散。
于是,他長籲一口氣,如釋重負地擡起眼。
——卻看見沈容端笑了。
她的眼睛天生帶着一絲狡黠的韻味,狹長而上挑,像極了一隻狡猾的狐狸。鼻梁上那顆痣仿佛也随之動了起來,給她本就标緻的五官更增添了一抹獨特的風情。
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微微彎起,仿佛連空氣都染上了幾分溫柔的笑意。勾起的嘴角隐隐帶着幾分調皮和淡淡的疏離。
比起她平時剛硬的形象,此刻這枚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之間展露的笑,顯得太柔和,也太撩人。
趙秉清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刻靜止了。
他的雙頰微微泛紅,雙唇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隻能呆呆地望着她。
——原來是如此玉面,如此羅刹。
片刻後,又聞到從水裡透出的那股臭味,才連忙回了神,低頭錘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