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取不了?”
沈容端和趙秉清這兩個面色不虞的人聞言,把銳利得能刀人的眼神齊齊射向櫃台内的夥計,吓得夥計倒吸一口冷氣,後退了一步:
“大爺們,今日管錢櫃鑰匙的夥計家中出事了,不在票号裡,剛剛差人去找他拿鑰匙了,但一時半會恐怕還趕不回來。”
沈容端冷冷看着夥計冒汗的臉,和不自然的表情。
這個家夥,明顯就是在說謊。
下一秒,她卻突然淡淡一笑,然後轉身離開了恒興号。
夥計雖然有點詫異這個沈容端居然如此好糊弄,但見她幹脆利落地走了,以為自己的事了了,于是用袖子擦了擦汗,松了一口氣。
“這個人也太奇怪了吧。怎麼票号會取不了錢呢?”
一旁的桃枝也看出了恒興号的人分明就是在撒謊,很疑惑地嘀咕道。
卻見沈容端朝斐然勾勾手,讓他靠近自己,對他耳語了幾句。
原本還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有些惱火蹙眉的斐然聽完她說的話,立馬面色由陰轉晴,興高采烈地點了點頭,崇拜地看着沈容端。
“怎麼,你們要幹什麼?”
趙秉清一看二人一副不懷好意、要做壞事的愉悅神色,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随後,斐然就跑到了街上人流最多的地方,突然大喊一聲“哎喲!”,猛地往地上一躺,抱着肚子開始打滾,聲音凄厲嘹亮地哭嚎起來:
“天啊!我的血汗錢啊!存恒興号的銀子全都取不出來了!恒興号沒錢了!還我血汗錢啊——!”
看見斐然這番動靜,趙秉清馬上恍然大悟,知道了沈容端肚子裡裝的是什麼壞水。
——她是想将計就計,引發老百姓對恒興号的信任危機,然後蜂擁而上,全部去取錢。
然而,一個小小的分票号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現錢給大家取?之後很有可能出現擠兌的情況,這就會驗證老百姓的不信任,引發更加嚴重的問題。
如果沒有妥善處理,消息傳到了其他地方,就會更加棘手。
……這招毒。
簡直太毒了。
趙秉清細細想來,簡直不寒而栗。
他側眼看了看沈容端。
她下巴微擡,勾着唇,看着正賣力表演的斐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光風霁月,仿佛在觀賞一台大戲一般怡然自得。
趙秉清原來還覺得十分詫異,沈容端這樣的人,會這麼輕易就放過恒興号?
然而,沈容端馬上就用行動給了他答案——
她當然不會放過。
而且不會輕易放過。
打人?那都是小意思。
要整,就要整一票大的。
不遠處斐然的這一嗓子,可謂是石破天驚,引得街上的人群瞬間炸了鍋。
路過的百姓聽到這番話,紛紛停下腳步,面面相觑,眼中滿是驚恐和疑惑。
有人忍不住上前詢問:
“小兄弟,你先别哭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恒興号可是咱們盛朝最大的票号啊,它怎麼會沒錢呢?你是不是搞錯了啊?”
斐然抱着頭,邊拍打地面,邊哭得更加悲痛欲絕:
“真的呀!我剛剛想去取錢,隻是想取十兩銀子而已,結果那個店裡的夥計,就說什麼賬目出錯、銀子沒了!這可怎麼辦啊!大家的錢都取不出來了!恒興号要倒了啊!”
這一番哭訴像是點燃了引信,圍觀的百姓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心頭湧上不祥的預感。
——恒興号可是他們辛辛苦苦攢錢存銀的地方,若真出了問題,豈不是要傾家蕩産?
一時間,慌亂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開來,有人當即拔腿朝恒興号跑去,生怕晚了一步自己的錢也沒了。
接着,更多的人跟着湧向恒興号,人人心急如焚,幾乎把恒興号的小門擠得水洩不通。
恒興号的夥計見情形不妙,趕忙出來安撫,卻無濟于事,反倒讓圍觀者更加緊張,紛紛要求立刻取出自己的銀兩。
整個恒興号瞬間被洶湧的人潮包圍,店内外嘈雜混亂,叫喊聲、哭訴聲、憤怒的咒罵聲此起彼伏,仿佛一場暴風雨般席卷了整條街。
斐然趁亂從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塵,目光掃過恒興号門前的混亂,嘴角不易察覺地勾起一抹笑意,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向渡口,去雇船。
一旁的桃枝此時也弄明白了沈容端和斐然這一番動靜是在做什麼,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沈容端,情緒複雜地低下了頭,沒說話。
沈容端,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為什麼她有時候覺得她還不錯,有時候又覺得她很狠戾?
她身上的謎團,簡直多如天上繁星一般,讓人捉摸不透。
算了。
無論她是個什麼人,反正是和自己無關的人。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想那麼多呢。
這幾日她和斐然一匹馬,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知道了沈容端是女兒身之後,她反而更不懂得要如何跟她相處。
有時看着沈容端俊朗的男裝樣子,桃枝都會有幾分恍惚,根本不覺得她是個女子。
心跳也會在她靠近時莫名加快,一如那日看見她衣袂翻飛地從樓上一躍而出、奔向自己時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