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裡,顧衍休沐的日子漸多,明順帝見他與霍家走得近且近日裡太平得很,便也未苛責。
隻霍青青總覺得顧衍有事瞞着她。
往日裡顧衍隻要鎮撫司中無事便總會打馬來霍府陪她,二人也一同出街去各處晃蕩。
錦屏和辰砂總跟在他們後面抱着大摞的小玩意兒,或是各類吃食。
自然,他們也不會盡帶回府。
若是碰上外面玩耍的孩童,也給他們分些。
時日一長,孩童就将他們認熟了。
偶有百姓認出來,是那時誤會了的霍府小姐,覺着不好意思也就繞道走了。
此刻的顧衍正站在一個小攤前,那小攤子上擺着各式各樣的精緻小物件兒。钗環玉墜,還有關外樣式的嵌寶雕花镯子,瞧得人眼花缭亂。
他取了一個镯子掂了掂,思量片刻跟攤主讨價還價半晌才掏錢買下來。甫一轉身,便見着披了一件厚實披風的霍姑娘朝他走過來。
霍姑娘湊近看看他手上的嵌寶金镯子,眼眸微眯:“關外的樣式啊……”
“瞧這樣式,應當是白沙關那方來的。”
顧衍挑眉,執起她的手就将镯子套在她手腕上。
“正巧,這邊手腕還空着。”
攤主見霍青青是個懂行的,便連忙撿出幾件:“姑娘可要買下整套?除去這镯子,還有這副頭面。”
顧衍沒有說話,端詳着霍青青隻覺霍姑娘的臉被擁在暖呼的絨毛裡分外好看。
再垂眼看看那副頭面,金紅的,着實太過豔麗了。
霍姑娘還是适合輕些的玉。
“霍姑娘可喜歡?”顧衍低聲問了,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如今已是入冬了。
這等天氣裡,本不該讓霍姑娘出來這般久,但霍姑娘總說醒醒睡睡的呆在府裡太過無趣。
他便也無法,隻得給她套上更厚實的衣物才讓錦屏跟着出府。
霍青青細細看過,确是白沙關那方來的無疑,便點點頭:“這般樣式的,首飾匣子裡倒是還沒有。”
攤主也精明,見二人不似尋常人,便直說遇到識貨的人不容易,給出個低價還贈上幾顆大小不一的圓玉珠。
顧衍結了錢款接過來抱着,又随霍青青一路走。
一行四人終是在日落前回了霍府。
顧衍将一應物件遞給錦屏和辰砂,在霍府門口駐足。
霍姑娘走在前頭,覺得有些奇怪,便回過頭來看向顧衍。
此刻暮色低垂,隻餘下一層淡薄金輝。
顧衍今日換的是那身黑色繡金銀的常服,發帶下墜着兩枚小銅墜子。
“顧大人?”
不知為何,暮色之下,霍青青看到顧衍星目裡落進細碎的金光,隻覺顧衍此刻有些寂寥起來。
顧衍上前來,彎下腰拘起她的裙擺,随她跨過霍府的大門再仔仔細細将她的裙擺理順。
往日裡他總愛随她的話同她笑鬧,如今卻沉悶下去。
“青青。若是天冷就乖一點呆在府裡。宋世榮的事你不必管,我會看着。今歲會冷,我知曉你衣裙多,平日裡就多穿些。”
顧衍擡起手又放下,許久,面上才帶了點往日的笑意:“他們應當也能把你照顧好,我怕是多慮了。”
霍府裡此刻空蕩蕩的,顧衍看了一眼抱着劍站在角落的辰砂,壓低聲音道:“我再點幾個人給你。你若是有事,也能使喚他們。”
霍青青低頭看着他給自己系披風的手,輕聲道:“顧衍,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顧衍的手一僵,有些無可奈何起來:“霍姑娘總這麼聰明。”
他将霍青青抱起,大步行至卧房。
霍青青看着他扣住自己的手攜她在榻邊坐下,似是覺得有趣一般把玩着她的手,握在手中輕輕摩挲。
一室的沉寂裡,他終于開口。
“我讓伍行去尋了些消息,世外谷你可聽過?”
世外谷……
霍青青手指微屈反扣住顧衍的手。
世外谷乃是天下人向往之地,若入世外谷,則跳出人間事再不遇情愁。
據聞世外谷,便是一處山水桃源,是隐在塵世之間的一方清淨地。那傳聞至今,已有百載。
顧衍擡手摟在她腰間,笑道:“我去去便回,霍姑娘可得等我。”
見霍青青不言語,顧衍心下一緊,将她擁得更緊些:“最遲不過明年春日,若是方便,我再給霍姑娘帶上些有意思的東西。”
“往那方去,會途經蜀地,聽聞蜀地人嗜辣,霍姑娘可要試試?”
霍青青心底輕歎。
她早時也知曉世外谷裡有個毒醫。此人乃用毒高手,隻是性情刁鑽脾氣古怪,然那世外谷在何處也少有人知。
可那世外谷哪裡是這麼好找到的?十三樓找了這麼些時候,線索也少之又少。再者,傳聞中的毒醫更不知還在不在。
如今顧衍要往世外谷,何嘗不是想幫她握住那點微末又渺茫的希望。
冬日将至,風中帶了寒意。屋外的樹葉早落,隻餘下斑駁枯瘦枝幹,在風中微動着,蕭瑟又寂寥。
“等冬過了,便是春。”
顧衍攏住她的指尖,一點點将她摟到懷裡。
他的聲音落在霍青青耳中,平緩且輕。
“我曾以為,這一輩子就這麼過了。”他摟在霍青青腰間的手緩緩收緊,勾住她腰間的佩環,帶出點清脆碰撞聲。
“兩年前,我義父賀乾謀反與安平王遺子往來的事情敗露。那時,我還是個百戶。”
顧衍歎息着,輕輕靠在霍青青肩上,閉目接着道:“義父教給我很多。他說朝堂之上無親朋,更何況是錦衣衛。他在指揮使的位置上坐了這麼久,深知朝堂之中風雲暗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