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整座陵水城中都不對勁。
明明……是一座死城。
長生教又是如何控制住陵水?又如何會在近日殺他親信?
顧衍隐在陰影之中,悄然躍過喧嚣的街道。他鉗制住一個老者,老者緩緩轉過頭來朝他笑,随後脖頸一歪發出“咔嚓”一聲,便沒了生息。
這般情形像極了那日的人。
他的手松開,老者跌落在地上,不消片刻就有許多血色的蝴蝶飛來,落在他身上。
長長的喙刺破他的皮膚,吸食着新鮮的血肉。
顧衍點燃了一簇火焰,放在老者衣物上,很快火就燃起來,連帶着上面停留的血蝶都點燃。
陵水這些百姓,竟都已被制成蠱人了嗎?
那些活物身體裡早已腐朽的血肉滋養着這些血色的蝶,以血肉祭之,供血蝶生存。
顧衍漸漸明白過來,當初長生教說是抓二十歲内的少年人服食長生藥豢養起來供奉活神像隻是一個幌子。
所謂活神像,應當隻是操控這些血蝶的母蠱。
那母蠱,又到底在何人體内?
按說月長老已死,毒蠱可解,可又為何會在陵水?
莫非……
蓦地,顧衍想起府衙裡公堂上擺着的那張狀紙,順應十八年,如今已是順應二十年。
那張狀紙所寫,是兩年前的命案。
府衙的桌案上,還積了灰。
又是兩年前。
兩年前……
繡春刀輕碰在地面,顧衍看着亮色的火焰将血蝶蠶食殆盡。
那一年,噴濺而出的鮮血染紅了賀府正堂,從堂内蜿蜒着淌出來,淌到門口被門檻攔住,積起一灘暗色的血水。
自那之後,他的刀便再也沒有洗幹淨過。
那日他親手割下賀乾的首級。
暗色的鮮血滴了一路。
顧衍緩緩站起身,他要尋伍行。
伍行還在這座死城當中。
陵水太過蹊跷,顧衍不敢光明正大在街道上穿行,隻能隐在暗處。
他用黑布将繡春刀包好綁在背上。
繡春刀黑底嵌金,紮眼得很。
顧衍尋到一處荒廢無人的小院裡,才靠着木柱坐下來。
小院裡隻有一座殘破木屋,殘垣斷壁裡顧衍抱着刀閉目小憩。天光從屋頂上漏進來,便成了這木屋裡唯一的亮處。
不知過了多久,顧衍突然睜開眼,繡春刀驟然出鞘,瞬時擊落襲來的長劍。他握住刀柄,一個旋身重擊在來人劍吞,生生将那柄劍打入地底。
他刀刃架在來人脖頸,星目銳利:“何人?”
“十三樓,霍七。”
霍七睨了他一眼:“顧大人的刀,可能收了?”
顧衍将刀下壓,星目中看不出情緒,許久才笑道:“如何證明?”
眼瞧着繡春刀在自己脖頸上壓出一道血痕,霍七也不急,施施然自袖中摸索出自己的青狼印信。
十三樓印信較為特殊,以青玉制,錯金镂刻狼頭,一人一印信,記錄在案。
顧衍手上刀微松,但仍是不放。
如今這陵水之中,他能信的便隻有自己。
霍七見他如此,隻得開口:“十三樓七堂堂主。”
“蘭樓主召十三樓各路往青州時是我帶的七堂衆人,顧大人同莫天俞打時我就在上邊,顧大人血肉之軀強接小天魁鐵鞭我倒也沒忘。”
“十三樓遍布大煜,昨日裡才在陵水外撿到顧大人家親信。”霍七往後退開一步躲開顧衍的刀鋒,他摩挲着自己的刀柄緩緩道:“我讓他們避開官道自陵水近郊的山中往十三樓最近一處據點。”
“顧大人那親信倒是有點能耐。隻是如今他行蹤已暴露,你恐怕會被圍困陵水城。”
霍七說着,索性坐下來取了一塊帕子擦幹淨自己的劍,這劍是當年升任堂主時,霍樓主予他的。
此劍以玄鐵制,出自鍛劍老前輩歐陽鋒之手,他寶貝得很。
顧衍掃了一眼霍七,追問道:“十三樓遍布大煜,這陵水又為何無人?”
霍七面色一沉,擦劍的動作緩下去:“我也是近日才知十三樓在陵水的據點換了人,便前往陵水探查。”
“陵水之中的據點歸我管,是我第七堂的人。我早一步将陵水有異一事上報玉樓春便過來了。随後在郊外撿到你那親信。”
“你那親信,是叫宋無憂吧。他倒是條漢子,拖着重傷跑出老遠。”
見顧衍欲開口,霍七睨他一眼:“他死不了。從近郊山中走,至多兩日就能找到十三樓據點,隻是這個據點隻管消息,遂常駐的便隻有那麼兩三人。他能救,但我們沒有任何援兵。”
“顧大人,隐在暗處走,可不太高明。能騙過死人,騙不過活人。”
霍七将手中的劍收好,曲腿靠在柱子上坐着,他最擅追蹤匿迹,否則也尋不到此處。
他本隻是在蹲了幾日,知曉顧衍隐匿在城中,今日才抓到他的蹤迹。
可整座陵水城,除了他們,其餘的,早就是死人了。
匪患?郊外突起的匪患,不過是障眼法。
顧衍歇下來,如今在城中幾日都并未找到伍行行蹤,也不知他躲在哪裡。
他應當想方設法留下了些蹤迹,隻是他未曾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