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
混沌裡有人在叫他名姓。
一隻手拽住他的手臂,腕上的兩個玉镯叮當作響。
顧衍反扣住她的手腕,在缭缭繞繞的藥香裡,他腦中清明幾分。
“青青……”
他低聲叫着,見着她站在血雨裡,替他擋去許多下落的鮮血。
霍七的蛇鞭噼啪作響,打出一連串破空聲。
顧衍一點點扣住霍青青的手,嗅着那一點令人清醒的藥香。
忽有極輕的吻落在他唇角,接着便是他熟悉的柔和又輕緩的聲音:“該醒醒了。”
他的手被握住,借着她的力道舉起刀。
刺目的銀白刀弧驅散眼前那片混沌。
霍姑娘的青衣滴着血,是從破甲錐和他的刀上順着淌下來的。
顧衍長刀橫過,帶出刀風掃出道道血痕,賀乾被他當胸剖開,随後挑破肚腹,人頭點地。
霍青青蹲下身,破甲錐頓在地面,挑下他腰間顧衍的牙牌。
她看着賀乾死不瞑目的模樣唇角微勾:“數年前,你把将離仍在亂葬崗時,可有想過會死在他至交手下?”
顧衍俯下身輕輕握住她的手:“髒,我來。”
霍青青伸手攥住他的衣襟,挑眉道:“顧大人,你的賬,我晚些跟你算。”
說罷,她便将他推開,提起破甲錐朝着被縛住的神使走去。
神使被霍七捆住,封住七竅。
霍青青擡手想取下她的面具,卻又猶疑着收回輕攥成拳。
顧衍将賀乾的首級抛給伍行,起身行至霍青青身後,他的手落在她腰間,低聲道:“霍姑娘這是怎麼了?若是有牽扯,不若先将人扔進诏獄關着。待我晚些上朝述職回來再陪着姑娘一起審。”
霍青青垂下眼睫,低聲道了句好。
霍七将人又捆上好幾道,擊暈了才拖着跟伍行走。
血蝶的殘翼鋪了一地,遠遠看去像極了滿地的鮮血。霍十一拖着還在淌劍有些疲憊地站在霍青青面前。
“霍十一,幸不辱命。”
十三樓死士同顧衍手下的死士站在他身後,兩方的人都折損些許。霍青青伸手将霍十一扶穩,聲音散在這靜下來的夜裡:“好生斂骨罷……若有傷到的且去霍府休養,若有什麼想要的便同那邊人說聲便是。”
“十一,帶他們好生歇息,你也是。待養好了再來找我。”
“是。”霍十一領命,帶着人收拾着這一地狼藉。
如今長生教總算拔除幹淨,陵水死城還需差人前去重建。還有京都之中這一片狼藉也要花些時候善後。
霍青青疲倦得很,她攥住顧衍的手腕,好看的桃花眼裡生出些怒意來:“顧衍。你既活着,為何繞開我十三樓據點?”
顧衍低下頭來抵在她額頭上,唇角挂起一絲苦笑:“那時受傷頗重,在山中行了好幾日,還是破月馱着我去找人。養傷花了些時候,想到陵水之中十三樓據點的人被調換,怕他們還有人在盯着才繞了路。”
“傷哪兒了?”霍青青将他推開一點,拂開他的衣襟。
她還未做什麼就被顧衍握住手,他澀然别過頭去,耳根紅了一片:“還在外面”
霍青青掃了四周一眼,挑眉道:“沒人。”
顧衍這才發現四周的人悄然退下,隻餘下地上一片狼藉還未來得及打理。
他沉默片刻,勾住霍青青的腰将她抱起大步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他去外間洗了一把臉,差人擡熱水,末了自己擰了帕子拉過霍青青的手細細擦起來。
“沒有你的衣服,我差人去霍府取來罷。”
顧衍站起身時,霍青青極快地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下來,衣襟也被他順勢拉下來些,露出裡面縱橫交錯的疤痕。
她将指尖探進去,觸在微微鼓起的傷口上摩挲一下。
“待晚些,去我府上取點祛疤痕的藥膏塗上。”
霍青青将手抽出來,給他壓平衣襟,垂下眼睫緩緩道:“顧大人,我知你那時顧慮。但京中有霍家在,縱然他賀乾與那神使和宋世榮聯手,我霍家也并非無法應對。”
“他們鎖城時,他們的消息亦被十三樓截住銷毀。”
“顧衍,你如今還是不信我?”
“青青,你聽我說。”顧衍一點點扣住她的手:“我那時是真的怕牽連十三樓,你的人若是因我而死,我不會好過。”
“你先将衣服換好,待你換好了,吃些東西我再同你說。”
聽着外間來人,顧衍站起身将送來的衣服接在手裡。
錦屏在外張望幾下,壓低聲音問道:“顧大人怎的又惹姑娘不高興了?”
顧衍無奈得很,亦壓低聲音回道:“是我不好。”
錦屏沒再多話,隻又跟顧衍叮囑幾句才離去。
顧衍托着衣服呈給霍青青:“我家霍姑娘,先别生氣了。先把衣服換上,再去好好沐浴一番,随後我再來陪着。霍姑娘瞧着如何?”
霍青青摸着衣料,是她往日愛穿的流雲緞。
錦屏這幾日總怕她太過操勞,給她備下的衣物都厚實許多,說是以免受寒。
見顧衍還未走,霍青青提起自己外袍看向他:“顧大人便在這裡看着了?”
“嗯?我、我這便出去了,外間備了熱水,方才錦屏将霍姑娘常用的都帶來了,我放在那邊矮架上,霍姑娘……若是有事喚我便是。我就在外面。”
話落,霍青青就看着英明神武顧大人跌跌撞撞地跑了,也不知是幹了什麼,就聽着“砰”的一聲,之後才是關門聲。
有時總覺得顧大人還是少年心性,許是從未經曆過這些事,才這般跌跌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