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是同顧大人說過我身上這蠱毒?”霍青青垂眸看着他的手背,手背上還有在陵水時留下的疤痕。
塗了這些時日的白玉膏倒是好些了,連帶着身上的疤痕都消退許多。
“那時這楓樹還沒這麼高,十多年了才長成這副模樣。”
顧衍擡頭望了望。
這棵楓樹看起來有些年歲了,許是許多年前就在這裡生着,修建時并未挪動,劃作了院子。
如今枝葉延展開,鋪了小半院子。
“她叫霍無雙,是我幼時很好的玩伴,隻比我大上兩歲的年紀。是我娘……制的藥人。”
她聲音飄忽起來,看着那點日陽從縫隙間透下來,落了滿地,碎成一片又一片。這點陽光觸手可及,卻再也不似從前。
“那日在青州看到隕長樓化作林豫的模樣,知曉他是後來修習的傀教術法。改頭換面,縮骨成孩童,是傀教秘術。若是我猜得不錯,隕長樓他們師門,便是當年傀教餘孽。”
霍青青的手攥着散落的衣擺,一點點将衣擺打皺。
“我娘用的禁術,也跟傀教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隻有如此,才能對付傀教蠱毒。”
“無雙同我,因着藥引的關系,有八九分相似。”
霍青青擡起手遮住自己那雙桃花眼。
有時她也停留在黑暗之中沒有光亮找不到路,隻有靠着鳥雀鳴蟬才會慢慢知道自己還活着。
是風動樹葉,葉影搖晃時分出的細碎光影。那光影透過她指縫,帶進一絲柔和日陽。
微暖,是生機。
顧衍悄然擡手又放下。
他隻這般靜靜地陪着她。
等笛聲低旋,帶走最後一分寒意時,霍青青放下手來,翻身過來手擦過顧衍耳畔撐在樹幹上。
楓樹之下,她眸光溫和,手腕間的玉镯子靠在顧衍耳畔,她低下頭,在他耳畔緩緩道:“顧大人,我欠她許多東西,是我該還的債,是我占了她生命裡的許多年。”
“顧大人,你說……這般如何能還清?”
“将我的命抵給她嗎?”
她的聲音低緩,一點點弱下去,散在一院子的風裡。
顧衍擡手扶在她腰上,另一手輕輕捏了她的下颌,同她那雙桃花眼對視着。
他鮮少有這般強勢的時候。
霍青青閉上眼,感受着他一點點靠近,最後在她唇齒間胡亂地舔吻。
他沒有一點克制,憑直覺掠奪她的呼吸。
他聲音很淡,一點點訴說着他的生平。
最後他說:“我忘記了我的生辰,隻記得是在前朝最後兩年出生。”
“不若這樣,我同霍姑娘一起過生辰,等霍姑娘長一歲,我便長一歲。”
霍青青聞言笑笑,顧大人總是這般聰明,聰明地帶開讓人傷感的話題,轉個話頭讓她尋開心。
見她這般模樣,顧衍稍稍放下心來,他握住她的指尖,認真問道:“我說的是真的,霍姑娘覺得如何?”
霍青青點點頭:“顧大人都這般說了,便這樣吧。這事,得顧大人自己做主。别人說了不算。”
“那就這般了。等再過些時日,霍姑娘生辰時,我定來赴宴。”
顧衍指尖的白玉笛打了個轉,一時不察被霍青青拿了去。
霍青青就着白玉笛挑起顧衍的下巴,挑眉道:“顧大人近日看着,比往日好看許多,這是為何?”
“或許是,這幾日跟着霍姑娘養得好罷。”顧衍眼中帶笑,手扣在霍姑娘腰上不放,随後抽回白玉笛放進懷裡。
他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拉到自己懷裡,霍青青還未落進,他的手一轉,摟在她腿彎将她抱着站起身來。
霍青青扶在他肩上,低頭看他一眼,正巧撞進他望過來的星目。
星目灼灼,落了幾點細碎天光。
“霍姑娘可扶穩了,時辰不早,該回去了。若是晚了,他們怕是要找我興師問罪。我雖然是顧大人,但也禁不住你家那幾個聯手折騰我。”
霍青青扶穩,頰上少有的浮上一抹紅,她的手攥住顧衍肩頭的布料,聲音裡帶了點遲疑:“就……這般回去嗎?”
這分明是抱孩童的動作啊。
顧衍作勢往門口走,答了句:“是啊,這般輕巧些,霍姑娘也不用多走路。”
“不行!”霍青青别過頭去:“顧衍,你放我下來,不然……我回去拿我的破甲錐。”
直走到門口,顧衍才将她放下來,賠笑道:“霍姑娘别動怒,跟你鬧着玩兒的。你那破甲錐,我可吃不消。”
霍青青站在門口未動,顧衍終是歎了口氣,伸手握住她的手扣進指縫,随後将這十指相扣的手擡起來在她眼前晃晃。
“我牽着霍姑娘走,這總行了?”
霍青青不置可否,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笑了句顧大人像小孩子。
……
來時時辰還早,如今已是傍晚時分。
他們二人并肩行在街上,穿行在行人中。
這個時候,街上的行人不多,偶有那麼幾個也是步履匆匆,許是已忙了一天急着回家見妻子兒女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