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兵器相接的金屬聲,潘仁與方淩的驚呼聲漸漸變得混沌遙遠。
懷中人已無法再回應她任何話,長疏低頭看向燕君堯背後那支沒入身體半截的箭,半晌不敢動作。
直到她感受到手上溫熱黏膩的液體,才如夢驚醒般,抱着他迅速向行宮東南方飛去。
有一小部分黑衣人,于他們身後窮追不舍,燕君堯傷口處不斷有血滲出,她沒有太多時間。
行至煙雨齋,長疏将燕君堯迅速藏于二樓的暖閣内,随後将所有追兵引到三樓。
此刻的長疏腦海中隻有一件事,盡快解決掉這些人。
她慣常用劍,但此刻手邊隻有剛剛奪來的長刀,她扯了一塊布将刀緊緊綁在手上,毫不猶豫地沖進黑衣人群中。
不過一會的功夫,她又回到了二樓。
燕君堯仍保持着剛剛她離開時的樣子,側躺在最裡間的軟塌上,身後的箭随着他呼吸的頻率緩慢起伏。
長疏不敢動箭,但又不能什麼也不做,于是将手上的刀解下來,用外袍下擺擦了擦,拉起衣袖毫不猶豫在小臂劃了一刀。
溫熱的血順着她的手臂滴在他的唇邊,可是他雙唇緊閉,血又悉數流了下去。
“燕君堯,你醒醒,張嘴。”
前次她救他,是因為她還是暗衛長疏。
可此時,她面對的是剛剛毫不猶豫為自己擋了一箭的他。
“你不能死聽到沒。”
至少,不能為救她而死。
她将手臂湊近,他的唇貼着她的手臂内側,柔軟微涼,可血仍一滴未能流進他的嘴裡。
沒辦法,她隻能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強迫他張開嘴。
腥甜的味道令燕君堯短暫恢複神智,他徐徐睜眼,落入眼簾的便是長而深,且還在流血的手臂。
他立刻撤開,動作扯到背後的傷,引得他悶哼一聲:“我沒事。”
長疏扶住他,盡量避開他後背的傷口,見他氣息恢複了些,又将胳膊遞了上去。
“竹岐現在還未歸,外面仍有刺客,此刻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不要說你沒事,我有眼睛看得出來你是否沒事。”
然而他偏過頭,神色堅決,誓不肯再沾染她的血。
見狀,她隻好簡單将傷口包紮上。
外面仍能聽到兩方交手的聲音,長疏有些心焦,将窗推開一絲縫隙向外看。
“這些人是誰派來的?為什麼幾次三番要置你于死地。”
燕君堯心中自是清楚,卻并不願多說:“想本王死的人何其多。”
這話帶着洞悉一切的蒼涼與釋然,長疏默默将窗關好:“好在此地他們一時也不會追過來。”
他似乎并不在意,突然擡手喚她。
“長疏,你最近是否在查薛成鈞薛将軍一案。”
長疏心中一緊,雖不知他意欲為何,但仍穩住心神,不動聲色。
“隻是從顧将軍那聽得一些事迹,略感興趣。”
他也并不深究:“你既想查,回京後我來幫你查。”
當年的鎮國将軍案燕君堯本就深涉其中,他明知道她是薛家唯一的血脈,知道她背負着血海深仇,卻在得知她在調查此事時,主動幫忙。
長疏看不透,是他根本不怕她恢複記憶知曉一切,還是他自信自己不會拿他怎麼樣。
“你不問我為何要查?”
燕君堯深沉的眸子中皆是坦然:“外面那麼多想我死的人,難得身邊有人想要我活着。”
“不過順手的事,幫你又如何。”
他說得雲淡風輕,倒像是真不覺得這是什麼重要的事。
兩人又等了一會,聽得外面傳來方淩尋人的聲音。
她俯身看了看燕君堯的情況,很不妙的是,他又起了高熱。
“如果竹岐再不回來,隻能先請行宮中的大夫先瞧瞧,事急從權,這箭傷耽誤不得。”
從密室出來,他便一直隻肯讓竹岐經手療傷,似乎不想讓自身情況洩露出去。
她打開窗,叫來方淩幫忙。
見到燕君躺在軟塌上,方淩一個頭兩個大,一邊上前扶起他一邊嘟囔着。
“他這這……這都沒死。”
長疏快速睨了他一眼,他趕緊轉移話題:“那些黑衣人見你們不見了,纏鬥了一會就撤了,這行宮如此大想來他們也不會留下來一點點尋的,咱們趕緊帶他回去吧。”
“再晚點他……”
竹岐趕回來時,燕君堯的傷已由大夫處理過,他面容整肅,一言不發地為燕君堯診過脈,起身将長疏拉走。
“經過這連番折騰,他這爛命也隻剩半條。”
“此時解了雙姝草,就等于送他去見閻王。”
長疏回望了一眼,剛剛竹岐将一粒藥丸為他服下,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是天悻續命丹。
那是曆竟門中最貴重的丸藥,隻有需要向天借命時,才可用此藥。
“我明白,隻是這次對方未能得手,隻怕還要卷土重來,這行宮守衛松懈,再待在這隻怕不妥。”
竹岐略一沉吟,推開窗吹了個口哨,很快一隻鳌鷹落在窗前。
他取來紙筆寫了幾句話,裝進鷹爪上的竹鞘中。
子時,十二名暗衛于夜色中集結在溫泉行宮隐秘的側門。
無人知曉,新年伊始昭南王便身負重傷,險些喪命,終于深夜秘密回京。
隔日,宮内派人來探視,太醫院院使卻被攔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