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變成蜜一般顔色的時候,兩人回到了學校。
在那片常去的草坡,兩人肩并肩坐在一起,面朝湖面,看着天邊如融金一般的夕陽,化在湖面上。
程之遙望着眼前的美景,飲了口手中的梅子桂花酒。
酒瓶是仿古的小陶罐,秀氣可愛。酒液香醇可口,度數不高,不似普通酒那般辛辣刺激,而是帶着梅子的酸甜,和濃郁的桂花清香,滑入咽喉,沁入四肢百骸,讓人全身都舒緩了下來。
這樣剛好。微醺,不需醉。
畢竟接下來還有正事要辦呢。
她轉頭看向身邊人。
李衍抱着膝坐在她身側,害羞得不敢看她,黑眼珠卻亮閃閃的。
程之遙就撐着腦袋看他。
酒還是他結的賬。
沒辦法,他搶着給錢,那誰也攔不住。
也罷。就給他個表現的機會又何妨。
不過對于這瓶酒,他隻把酒放到一邊,并未飲一口。
“你怎麼不喝酒啊。”程之遙歪歪頭,問。
李衍就手忙腳亂拿起旁邊的酒瓶,做了會兒心理建設,,然後慢慢仰頭,小心飲了口。
隻一口。程之遙就看見,那白皙水嫩的雙頰,瞬間洇出桃花般的紅。
這種幾度的甜果酒都能上頭啊。
她不由得來了興緻。
趁機坐進了點。
“你感覺怎麼樣啊?”她低聲問。
喝了點酒,他果然坦誠多了。
“學姐,我好開心……”他绯紅着臉頰,說。
程之遙本來想了解他暈不暈的,暈就直接把他帶走。
不過因為他現在的樣子很可愛,像天邊的晚霞一樣可愛。所以她很願意跟他多坐一會兒。
“學姐也很開心哦。”她望着他可愛的臉說。
李衍低下頭,甜蜜地笑。
“隻要學姐開心,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他紅着臉,小聲說。
程之遙來了精神。
“真的?什麼都可以?”她坐得更近了點,手慢慢撫上他的膝蓋。
李衍的眼神慌亂了起來,尤其是當她的手開始在他大腿上滑動的時候。
“但、現在、現在不可以……”他側身躲過她的撫摸,結結巴巴道。
“為什麼?”程之遙追着他的臉問。
李衍紅着臉,咬着唇看了下四周。
此時,四周的草坡上,除了她和他,還有許多人,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或散步,或聊天。
這樣的環境下,學姐與自己那樣親密,會被周圍的人發現,然後學姐會有麻煩的……
所以他小聲說:“這裡,人太多了……”
“人多啊?那學姐帶你去個人少的地方好不好?”程之遙貼着他說。
李衍難為情極了。
去人少的地方,要做什麼呀……
他雖然在努力自我克制,但在人少的地方,自己還是會忍不住誘惑學姐的……
何況現在,學姐應當以學業為重……畢業之前如果太親密,是不是會給學姐帶來更多風險呀……
李衍覺得,自己雖然已經是學姐的地下情人,但是不能做拖累學姐前途的那個人。
他要給學姐帶來幸福,不要做那種迷惑人心智的狐狸精!
所以他有責任和義務,勸誡一下學姐。
于是他調動起自己所有的文學細胞,開口:
“我,我最近讀了《聊齋》……”
程之遙望着他,心猿意馬的。
“聊齋啊,我也喜歡看聊齋。”她望着他可愛的臉蛋,順着他的話說,“你喜歡哪個故事?”
李衍淺淺微笑了下,說:
“裡面的故事很多我都看不懂,但是有一個故事,讓我印象很深刻。這個故事說,有一個仙女喜歡上一個凡人,要與他結為連理。但在那之前,仙女給了這個凡人兩個選項。第一個選項是,如果兩人做親密的夫妻,隻能共同生活十年;而如果是君子之交,則能朝夕相對五十年……”
“那個凡人選了十年夫妻的選項。于是十年後,仙女就飛走了,再也沒回來……”
說到這裡,李衍頓了頓,重新開口:
“如果我是那個凡人,我肯定是要選五十年那個選項。因為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當然希望能見到她的時間更長一點,貪戀于短期的歡愉,不是真正的喜歡……”
然後又結結巴巴道:
“我,我想和喜歡的人,朝夕相對,哪怕、哪怕隻能保持君子之交,至少,來日方長……”
邊說眼神邊往程之遙那邊飄。
在李衍含蓄勸誡的時候,程之遙坐在旁邊,是這個表情: ??_??
不是,讓你講故事,你還真講啊?
還講那麼長,什麼十年,五十年,什麼君子之交……
誰要跟你君子之交了!君子之交我跟你磨叽這麼一下午啊!
但是李衍還在繼續:
“來日方長四個字,真的很美好。就比如說阿娜伊斯·甯,她就和她的愛人們,有很長很長的時間相處,避開了所有人非議的目光。她……”
又來了。
程之遙望着湖面,托着下巴沉思。
該談情的時候,男人卻開始談文學,這意味着什麼呢?
意味着他不行。
程之遙眉頭擰了起來,視線慢慢往身邊人身體某個部位移動,同時心裡飄過很多個念頭。
——難道真的小?
——小也沒關系。反正也不是必須用到。
——但聽說小容易心理變态,這才是大問題!
——可是他長得真好看啊……
——再好看那也架不住小啊……
——不過還好畢業後我就遠走高飛了呵呵。就算變态應該也不大容易追過來?
——看在這張臉的份上小不小的先放在一邊……
——為了這副皮囊我竟要冒險到如此地步。我真是個冒險家啊!
——總之睡了趕緊跑……
……
就在她在腦海中醞釀着怎麼睡了人再順暢跑路時,忽地聽見李衍問:
“學姐,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覺得你廢話有點多。
要聊文學是吧?
行。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話語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
“你說的這種歐美現代文學,是一種很有意思的流派。這種流派更注重對内心世界的探索,注重個體的體驗,非常具有反叛精神。這不僅僅是對傳統文學的反叛,更是對社會結構的反叛……”
這一番話說下來,竟意外的順暢,都不帶打哏的。
其實作為一個理科生,她對文學史也是一知半解,學了個皮毛。但不管懂不懂,總之先亂侃一氣,把自己接觸過的拼拼湊湊個大概,不懂的就瞎編。
都開始聊文學了,這種時候你不侃對方,對方就會來侃你,所以一定要大侃特侃,把對方侃暈了再說。
她一口氣侃了半小時。
“……所以說——我認為這不單是反叛性,也是複古性。複的是什麼古?是史前時期的遠古。遠古文明在其中複蘇,我們能感受到古文明的呼喚,一種更高階的、被遺忘的文明,在當代徐徐展開。這,就是當代文藝複興!也是文明升階的号角!”
她最後來了個不知所雲的收尾,然後看向李衍。
李衍望着她,微微張嘴,眼神迷迷瞪瞪的。
看起來是暈得差不多了。
她喘了口氣,停止胡侃,把問題抛給對方。
“現在該你談談你的看法了。”她說。
李衍不好意思地搓着自己的腿:“學姐你懂的好多……我,我都聽不懂……”
聽不懂就對了。我自己都不懂我在說些什麼。
心裡雖這麼說,程之遙表面卻是一派高深莫測的模樣:
“沒事兒,你就随便聊聊。”
聊呗,你不是愛聊文學?給你機會你使勁聊吧,給你過足瘾省得沒事淨嘚吧嘚。
說着向後靠去。
李衍就迷瞪瞪開口:“遠古文明……我覺得遠古文明,大概是……恐龍……”
在他絞盡腦汁努力表達自己的見解的時候,程之遙可是一句沒聽。
她撐着手臂,悠閑半倚在草坡上,眼神落在李衍背後,開始肆無忌憚地流連與欣賞。
金色夕陽從前方照過來,打在身前人潔白的襯衣上。腰線的輪廓就從潔白的布料裡隐約透出,青澀而美好。
程之遙一邊微笑欣賞着,一邊薅着周圍剛長出來的毛絨絨狗尾巴草,手上悠閑地編起小玩意兒。
誰會願意趁這時候動腦子啊,無聊。
李衍還在開動着他的小腦袋瓜試圖論述遠古文明啦,恐龍啦……之類高深莫測、神秘浪漫的東西。說着說着,就想要回頭,想尋找學姐的目光。
結果一回頭,就看見學姐的視線,落在自己腰際,非常直白。
李衍一瞬間臉紅。他轉過身,不說話了。
程之遙眨眨眼,沒有被看破心思的尴尬,反而笑着坐起身靠近他。
“怎麼不說話了?”她輕輕地問。
李衍紅着耳朵,低頭還是不說話。
程之遙笑着,把手裡狗尾巴草編的小玩意兒遞給他。
“呶。送給你。”
李衍害羞地擡眼看遞到眼前的東西。
結果他看到了什麼呀!毛茸茸、蓬蓬松松、柔軟青翠——
——是一個狗尾巴草編的九尾狐!
毛絨絨的,須尾俱全,還有九條長長的尾巴,在手裡一彈一彈的,可愛極了!
李衍急忙接過來,連害羞都忘記了。
他不怎麼見過狗尾草編的小東西,尤其是這麼精緻的!望着手裡可愛的九尾狐,他開心得眼睛亮晶晶。
程之遙帶着笑看他捋小狐狸,心裡卻在磨牙:敢釣我,小壞蛋。今晚就把你扒光光,看看你是長是短!
“喜歡嗎?”她望着他的側臉,問。
“嗯!”李衍重重點頭,眼裡滿是驚喜。
“喜歡就好。”程之遙笑着欣賞他愛不釋手的可愛模樣,不動聲色坐近了一點。